六一儿童节当天，城郊的疗养院里，关北踩着阴沉的天气走了进去，彼时的陆风正坐在游戏室里给画纸涂颜色，自他从那冗长的梦境中出来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就像一股青烟飘摇上天空，而他仿佛从那飘忽不定的感觉里落到了实地。
“最近怎么样？”关北出现在他身后的时候，海绵宝宝手上的西瓜刚刚涂完。
陆风听到他的声音抬头看过去，早己经不是少年的人，眼角有了细细的纹路，他带着笑意，在旁边护工还没说话的时候，提前开了口，“医生说我己经好的差不多了。”
“有听医生的话，好好吃药吗？”关北双手撑在他的身侧，从蜡笔盒里拿出一根黄色的蜡笔，帮他把还没开始涂的海绵宝宝涂上颜色。
“有啊。”陆风点头，“你别跟管小孩一样管我好不好？”
“怪谁？是谁让医生三天两头给我打电话，说你不好好吃药，嫌弃这个嫌弃那个，给你做心理疏导，你也不好好配合，那些胡编乱造的话张嘴就来。”
“那是窥探我的隐私。”陆风煞有其事的说。
关北捏了捏自己的眉心，他忍着脾气说：“那是正常问话。”
“最近陆先生很乖，很配合治疗，只是极偶尔的时候会坐在位置上发呆。”旁边的护工及时制止，笑着说道，“吃饭的情况也很好，倒也没有像之前那样看见不该看见的人。”
“嗯。”关北点了点头，他认真的把那个黄色的海绵宝宝涂完颜色，然后又很认真的对陆风说：“今天我带你出去走走，要不要？”
“能出去吗？”陆风狐疑的望着他。
“你那什么眼神？。”
“我是合理怀疑。”陆风说，“去哪里？”
“保密，你走不走？”
“走！”
关北伸手牵住他的手，他们从疗养院出来，从没有人的街道走到人来人往的人群中，他们比肩在车站等车，在等车的间隙里，陆风仰头看着灰蒙蒙的天，恰好有一架飞机飞过，像一只飞的很高的鸟，穿云破风。
“我如同一只鸟终于从牢笼里飞了出来。”陆风说。
“冷吗？”章城今天忽然降温，从三十度的天，降到二十度，风一吹体感温度要再降一降，关北没有理会他的话，只用手背碰了碰陆风的脖颈，视线落在这人的侧脸上，认真而专注。
陆风摇摇头，他的目光回到空旷的马路上，在马路的对面他看见了一个小小的孩子，算起来年龄大概只有六七岁的样子，穿着橙黄色的套头卫衣，粉色的短裤，脚上是一双白色的板鞋。
他朝着陆风挥手，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大概是西瓜味的吧，陆风觉得自己小时候会很喜欢这个味道。
小孩子的另一手里握着一个彩色的风车，风一吹，风车的叶片就旋转着，转成了彩虹色的圆圈。
那孩子穿过马路朝他跑了过来，牵住了陆风另一只手。
陆风低头看去，孩子抬头望他。
小时候的他和现在青年时候的他对望，在夏季微凉的风里，孩子对他做了一个保密的动作，陆风微不可闻的点了点头。
前往市中心的公交从远处慢慢悠悠的开过来，关北牵着他，陆风带着小时候的自己，他们坐在公交车后座，车窗打开，风就灌了进来，不冷，微凉。
“在看什么？”关北问道。
陆风眼睛弯了弯，“我在看我自己。”
“那你自己好看吗？”关北望着车窗玻璃上青年的倒影，青年带着点病态的苍白，但那双眼睛却是明亮的，像是夜晚某一栋楼层的灯光。
“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陆风说。
“你臭美的毛病到是没变。”关北揉了揉他的发顶，车窗外，有一个老人骑着自行车，车子的后面拖着许许多多的气球，各式各样的，陆风看中了一个蓝色的小象，但他没说，只是在等红灯的时候，伸手戳了戳飘到车窗边的小象的耳朵。
“喜欢吗？”关北瞧见了，问道。
“喜欢，它很可爱。”
从城郊坐到城市的中心，这里有一个空旷的广场，由于是六一，广场里满是人，都是一些带着孩子的家长，以及一些放假出来玩的人，有孩子拽着风筝迎着风跑着，大人在身后提醒他们注意安全。
广场上也有卖气球的，还有卖风车的，风车是彩色的。
关北牵着陆风的手，走到卖气球的老人面前，选了一个跟在车里看到的气球一样的蓝色小象，他把绳子绑在陆风的手腕上，气球就在陆风的右手边飘着，风一吹，它就围着陆风西处晃。
那个原本跟着他的小孩，忽然松开了他的手，陆风顺着他看去，就看见小时候的他旁边不知道何时多出了另一个孩子，也是小小的一个，跟关北长得很像，他正专心的给小时候的自己绑气球。
“在看什么？”关北付完钱，看着陆风望着身边的空地很认真的样子，于是他也看了一眼，那砖块上印着字，那是章城历年来发生的大事，心思转了几圈。
“我看在地面上的砖，那上面印着字。”陆风想了想说道。
“陆风，撒谎的话，我下次就不带你出来玩了。”关北牵着陆风走到花坛边，找了个位置坐下，身后红色的鸢尾花开的正盛。
陆风抿了抿嘴，没说话。
“我把气球也要收回来。”关北威胁道。
陆风动了动手腕，那气球就跟着上下动了动，他看见小时候的关北拉着小时候的自己，坐在了旁边，犹豫了一会才说，“我看见了一个很小的你给一个很小的我绑气球。”
“绑什么样的气球？”关北问。
“和我手上一样的气球。”陆风说，“我手里还拿着一个风车。”
关北失笑，他从位置上起身，叮嘱陆风就在这里等他，陆风很乖的点了点头，那两个孩子不知道去了哪里，在关北离开的时候，他们也离开了，大概是混进了广场拥挤的人群中吧，因为他看见有一个蓝色的小象气球，在人群里时隐时现。
等到关北回来，他手里拿着一个彩色的风车，他在陆风的视线里，把风车塞进了陆风绑着气球的手里。
“还想要什么？”关北问。
陆风想了想，“还想要一根西瓜味的棒棒糖。”
“行，等会我们去超市买。”
“你今天怎么那么好说话。”
“因为今天是六一儿童节啊，小陆风。”关北捏了捏他的手，青年的手指节修长，白色的手背上隐隐能看见青色的血管，他把陆风的手翻转过来，手心朝上，他看见青年的手掌心里有一些细小的伤痕，愈合了，但留了疤。
关北顺着手掌往上，指尖触碰到青年的手腕，被袖子遮住的地方，有一条又一条，层层叠叠的，怎么也消退不了的疤痕，堆叠着，如同岩壁上的沟壑。
“儿童节快乐。”关北低着头，亲吻上他手腕上的疤痕，“要一首开心。”
陆风喉结滚动，说不出话。
“小时候没过的，我补给你，以后不管什么节日，我都陪你过。”关北就着弯腰的姿势抬头，他和陆风在夏季陡然降温的天气里；在广场喧闹的人声中；在身后鸢尾花红色的浪潮里，许下了似虔诚，又似永久的承诺。
“我想要你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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