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外，崔氏低着头不敢往山道上看，裴妙音壮着胆子一瞧，立刻缩回脖子。
人到车前，裴氏不好不搭理。
寒暄两句才知道，裴府的马车坏了，裴玄珠可以骑马，崔氏和裴妙音不方便。
荒郊野外，又是跟在燕帝仪仗后，既没地方也没时间修车。
宋府和裴府的马车挨得近，傅娆玉便安排二人与裴氏挤一挤。
裴氏不禁撇嘴，崔氏在京中经营多年，交好的主君不知凡几，能没马车可坐？
正要用马氏搪塞他们，想到外头山道上挂着的尸体，两人估计也是害怕的。
话到嘴边变成了：“上来吧！”
西个人同乘一车的确略显拥挤，裴妙音注意到马氏有意无意地护着肚子，心中有了猜测。
他抱着裴氏胳膊晃了晃：“舅舅，我想去寻表姐夫玩儿！”
要不是害怕那些尸体，崔氏才不乐意坐裴氏的车，此刻浑身不自在，儿子还乱提要求！
“胡闹！”
人家妻夫二人的马车，他去像什么话？名声不要了？！
裴妙音挨骂惯了，不觉得有什么，反而是裴氏不忍：“小孩子爱玩儿是天性，你何必拘着他？”
崔氏气笑，他都多大了还小孩？
裴氏溺爱孩子的毛病一点没变！
二人剑拔弩张，眼看要吵起来。
盼绿来传话，江暮秋邀裴妙音看绣样。
裴妙音冲着崔氏嘻嘻一笑，转头上了江暮秋的马车，车上只有一个人。
江暮秋拢了拢松散的衣襟，漂亮的锁骨被衣裳覆盖：“你来了，快来坐！”
“表姐不在？”
一句话让江暮秋竖起耳朵。
与未婚外男相处，识礼数的女子都会主动避开，裴妙音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为何特意提起她？
“她骑马去了。”
“哦哦。”
小木几上摆着药膏罐和换下来的纱布，苦涩的药味挥之不去，裴妙音关心道：“表姐夫，你伤口还好吗？”
他手上收拾着纱布，状似不经意地开口：“妻主离开前刚帮我换了药，现在好多了。”
裴妙音抿唇，帮他换药？她有这么贴心？
无论心里怎么想，嘴上附和道：“表姐待你真好。”
江暮秋但笑不语。
他故意引导话题：“表姐夫平日里爱做什么？可喜欢丹青？舞艺？哦对，我差点忘了表姐夫擅琴！”
好耳熟。
类似的问题方亦思也曾问过，而后痫症发作，至今没脸在人前露面。
听说本该风光大办的及冠礼都取消了，好可惜啊，江暮秋还曾答应过要去赴宴呢。
那张帖子，终究还是没能送到自己手上。
裴妙音也是世家出身，甚至与裴氏是亲舅甥，他要是对宋观澜有意……
江暮秋眸底晦暗，不冷不淡地弯唇：“略懂一二，怎么忽然说这些？”
裴妙音忍不住了，他握着江暮秋的手哀求：“那表姐夫应该可以理解弟弟的痛苦吧，能不能帮我跟表姐说说？”
居然还妄想让自己当说客！
厌恶一个人的时候，连他的气息都如此恶心！
江暮秋极力保持着正室夫郎的身份，盯着他的眼睛问道：“这件事，表弟怎么不亲自开口？”
他支支吾吾：“我、我与表姐有些误会……”
想到自己干过的蠢事，一张脸烫得冒烟！
落到江暮秋耳中便成了二人私下曾有往来，她们吵架了？什么时候的事？
稷山行宫难道不是她们第一次见面吗？
声音彻底冷下来：“我帮不了你。”
空气陷入沉静。
“对不起，是我强人所难了。”
裴妙音从父亲那里得知江暮秋出身不高，他在宋府应当过的小心谨慎，处处讨好，自己还给他出难题。
“表姐夫，下次我还能去找你玩吗？我想再摸摸它。”
摸她？
江暮秋难以置信地看过去，一个男子怎么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这种话？
听他继续道：“从前在府里，都是我亲手照顾它的。”
“它？”
裴妙音愤愤道：“它就是余音，我央求母亲多年她都没给我，转手送了表姐！”
送给别人也就算了，把它送给一个音痴！
不敢想余音受了多少委屈！
江暮秋想起上次秋宴，裴妙音确实说过裴大人有一爱琴，名叫余音，还说要偷出来给他和莫寻星看。
他喃喃自语：“原来是琴。”
心中不由窃喜，沉吟半晌换了说法：“毕竟是长辈赠礼，转赠旁人怕是不可能，带你看一看倒是没关系。”
“真的！表姐夫你真好！”
心情阴转晴天，裴妙音喝了两杯茶兴奋地和他说琴，说着说着，话题转到萧韫身上。
今日君后宫中，他见到了传闻中的萧韫和那他受伤的手腕。
别人眼中带有羞辱意味的称呼，在他口中只剩对对手的敬重。
他万分惋惜：“闻潇公子再也不能弹琴了，他该多痛苦啊？我听说陛下有意给他和傅娆玉赐婚呢，傅大人掌管皇城司，不知道有没有法子把断掉的手筋接回去……”
说了一堆，江暮秋只捕捉到“赐婚”。
陛下赐婚是不能和离的！
悬在心口的大石缓缓落地。
*
宋观澜攥着缰绳，马儿驮着她慢悠悠经过每一具尸体。
鲜血滴滴答答渗入泥土，有些人甚至还活着，仅能动弹的眼珠死死瞪大。
傅娆玉巡查守卫可有遗漏之处，从她旁边路过三次，见她看得出神，好奇地问：“你不怕？”
宋观澜摇头，比起怕，她更想吐。
但她逼着自己看下去。
如有行差踏错，这些人的下场将会是宋家人的未来。
傅娆玉看她忍的难受，递去一个水囊，被她婉拒索性自己喝了两口。
袖子随意擦干唇边水渍：“金世女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比如神仙药？”
宋观澜难得有心思开玩笑：“宫宴上说过，神仙药是什么？吃了能长生不老吗？”
她不知道，傅娆玉本不打算多说，可燕小金为人不靠谱，万一宋观澜误食就麻烦了。
“神仙药，也叫五石散。”
前朝世家贵女中广为流传，不知怎的传进了皇城。
萧帝食其上瘾，身子每况愈下，最后被无妄师太一句话气死，多半是五石散的功劳。
燕帝登基后，禁止使用此药。
哪知五石散换个名字成了神仙药，近期又有流传之势。
宋观澜一顿，忽然想起宋观颖称之为宝贝的纸包。
她真是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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