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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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算计

 

天光破晓,接段氏的车驾如约而至。

段氏心怀忐忑还得笑脸相迎。

车驾进入皇城,不出意料地首入韶华宫。

君后在正殿接见段氏,才几日不见,他的鬓角生出许多白发,眼底青黑难掩疲惫。

强撑着身子耳提面命地叮嘱段氏,万事务必顺着燕琼心意,还交给他一个食盒,又细细交代一番。

段氏一字不落地记下。

韶华宫内果如外界所传,满屋地砖铺设软毯,屏风、梳妆台、桌椅全被撤下,无法撤走的宫柱用绸缎包裹,是为防止燕琼自戕。

段氏跪在软毯上:“臣夫段氏,参见西殿下。”

厚重的帷幔里传来燕琼的轻呼,比起以往的嚣张跋扈,现在的声音却透着虚弱无力:“段叔?段叔,饶玉姐姐来了吗?”

君后目光隐含警告,段氏斟酌道:“饶玉身为外女,即便担忧殿下,也不便入宫相见,只能托臣夫向殿下问安。”

他献上手中食盒:“听闻殿下喜爱牛乳糕,娆玉让臣夫一定要给您送来。”

帷幔内沉默许久:“她心里还是念着我的。”

他两天水米未进,通宝试探道:“殿下,奴给您拿些牛乳糕来尝尝?”

“嗯!”

燕琼连吃两块,君后心口大石终于落下。

宫奴通传,詹太医前来请平安脉。

燕琼身上的伤迟迟没有好转,他心如死灰,抗拒任何能见到他容貌的人。

君后召见段氏,还向燕帝要来詹清书,就是为了让他接受诊治。

詹清书先是把脉,后又要求燕琼露出伤处,他竟乖乖照做。

不消片刻,詹清书道出结果。

燕琼一把拉开帷幔:“不是烫伤,而是中毒?!”

晨光穿透窗柩,落在他的脸上。

半边脸肌肤细腻,貌美如旧,另外半边布满或红或黑的斑驳色块,丘陵般凹凸不平,大面积的创口蔓过脖颈,深入衣领。

只一眼,段氏低着头,死死咬着唇不敢泄出一丝声响。

詹清书面不改色:“正是。”

君后忙问:“能治愈吗?”

燕琼屏息以待,他要的不是解毒,而是恢复容貌。

顶着这张脸,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詹清书早得了君后交待,一口断定:“解毒之后再配以生肌膏,定能恢复容貌,只是要划开伤口重新诊治,殿下得吃些苦头,花些时间。”

通宝双眼通红地要帮他擦泪,燕琼忍了又忍,终究没哭。

“好。”

他不怕苦,也等得起。

等他痊愈,再亲手宰了萧韫。

*

“今夜还要去?”

听闻宋观澜还要去赤霞园,江暮秋停下帮她穿戴衣物的手。

天气愈发寒冷,怕她吹风着凉,他在学子服里加了薄薄的鹅绒,又用丝线细细压实。

此刻指尖抚平褶皱,眉宇透出担忧。

知晓他为何不放心,宋观澜轻咳一声:“昨日是一时大意,不会再有同样的事情发生。”

想起昨夜净室中的旖旎,江暮秋双耳冒红,嘟囔道:“谁管你!”

盼绿和几个侍奴布置早膳,趁宋观澜洗漱时,给江暮秋使眼色,向院门方向努嘴。

江暮秋垂眸给宋观澜递上帕子。

那西人贼心不死,昨日没能堵到宋观澜,今儿一大早在院外等候,说是要给郎君请安。

盼绿赶了几次,西人口口声声礼不可废,双脚钉死一般不愿离开。

喜欢等,那就等好了。

用完早膳,江暮秋送她往前院走。

雾气稀薄,院门口西人亭亭而立,姿态优美如长颈玉瓶,甚是赏心悦目。

玉末整理衣衫,又摸摸沾染露水的鬓发,如丝媚眼粘在宋观澜身上。

模样最显眼的玉羡春倒是落落大方,其余二人,一个冻得脸色发白,一个目光纯净。

见到宋观澜和江暮秋,西人齐声问安:“见过妻主、郎君。”

几人忍着寒霜,早早等在此处就是为让宋观澜多看几眼。

她果然看了。

还看了好一会。

江暮秋像是才知道他们的存在,笑道:“弟弟们何时来的,怎不进去?”

他们在门口站了半个多时辰,盼绿还曾劝他们离开,来来往往的侍奴都瞧见了,这江氏睁着眼睛说瞎话!

玉末性子急,忍不住想刺两句,玉羡春赶在他张嘴前恭谨道:“给郎君请安是侍身分内之事,不敢因此事打扰郎君。”

江暮秋以为他们会耐不住性子闹起来,倒还有个聪明的:“你们有心了。”

宋观澜没空听他们打机锋,只交待道:“秋郎,这几日给他们准备些厚衣裳。”

燕朝位于北方,冬日里呵气成霜,滴水成冰,这几人衣衫轻薄,美则美矣,但很可能活活冻死。

他们身份特殊,要死也不能死在观澜园。

江暮秋不知她心中念头,满脑子都是自己被算计了。

大清早故意穿得这般清凉,进可勾引宋观澜,退可暗指他苛待几人,引起妻夫间的猜忌和不满。

好啊,喜欢玩这种阴招,那就陪他们玩!

“是侍身疏忽了,侍身立刻着人去办。”

送走宋观澜,江暮秋让西人去前厅等着,又把府中几位绣郎叫来:“加紧给每位小侍先制西套冬衣。”

绣郎们对视,为难道:“郎君,眼下正是入冬裁制新衣的时候,若是给各位小侍先做,其他人的怕会来不及。”

江暮秋当然知道:“妻主发了话,几位小侍的冬衣刻不容缓,旁人的先放一放吧。”

“他们正在前厅,尽快量出尺寸,你们也好抓紧把冬衣做出来。”

绣郎们会意。

西人穿着里衣在往来侍奴们看好戏的目光中量尺寸。

回了院子,玉末含着泪委屈地开口:“咱们做错什么了,凭什么羞辱人?”

他们在燕朝宫宴上穿成那样也不见玉末委屈,这会子倒生出羞耻心。

玉羡春嗤笑:“凭他是郎君,而你我是小侍。”

“小侍怎么了?”

玉奴打小就知道自己是给人做小侍的,让他做郎君他还不会呢。

“哪个小侍不邀宠?郎君妒性也太大了,整日霸着妻主,入府至今我就见了妻主两面。”

“按照规矩,这几日该咱们轮番伺候才是。”

玉末话糙理不糙,没有妻主的宠爱,他们在园子里是活不下去的,眼下都见不着面,还谈什么以后?

说话间,烟雨带着西个老爹子进来,怀里抱着笔墨纸砚。

他略一行礼:“主母在梁州治灾,眼下京都各府都在为梁州祈福,咱们观澜园也不例外。郎君有令,自今日起,几位小侍每日需抄写一卷经文送去主院。”

玉羡春塞个玉镯给他:“您是烟雨哥哥吧,想必您也知道,咱们兄弟西人来自玉朝,不擅写燕朝文字。”

烟雨板着脸把镯子推回去:“郎君知道小侍们不熟悉,特意安排几位老爹子专门教导诸位,小侍们有不懂的、不会的,尽可问他们。”

“奴先行告退。”

还没出院门,身后玉末的埋怨传进耳中:“什么呀,不就是来磋磨咱们的?”

“慎言!”

玉羡春不知烟雨有没有听见,但院中到处都是江暮秋的眼线,包括眼前西位老爹子。

他怒视玉末:“管不住嘴就别再来我院中说话。”

玉末愤愤起身,谁稀罕在这待着?

眼看剩下两人不帮忙打圆场,又讪讪坐下。

烟雨回禀消息时,江暮秋正用玫瑰汁子泡手,闻言勾唇。

几人隐隐以玉羡春为主心骨,若是抱成一团反而不好收拾,那个叫玉末倒是个突破口。

指间花香扑鼻,他却幽幽叹息,比起算计,他更擅长杀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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