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是个难得的艳阳天，正是出门的好时机。
宋观澜先让人去太学告假，随后去裴氏院子里请安，顺便接江暮秋同去莫府。
裴氏正在看江暮秋拟定的两份礼单，一份是荣嫣郡王的生辰贺礼，一份是今日要送给马氏的补品。
他刚喝完药，面颊终于有些血气。
细细看完两份礼单再交还江暮秋：“分寸拿捏得极好。”
想起上次送来堪称寒酸的回门礼单，裴氏不免莞尔，这孩子果然是故意膈应江家，倒也不是全然没脾气。
像是才注意到江暮秋的衣着，他嗔怪道：“瞧你，大好年华穿得如此素净。”
“忍冬，待会开库房点单子，把那些鲜亮的锦缎都取出来，给郎君制两身新衣裳。”
突如其来的关怀让江暮秋打起精神，裴氏压根没给他推诿的机会，冲他招手道：“好孩子，坐近些。”
乖觉地挨着床边坐下，裴氏抬手捉住他空荡荡的手腕，问道：“上次父亲送你的镯子可是不喜欢，怎么没见你戴过？”
江暮秋一怔，裴氏往观澜园送过不少首饰，能让他开口提起的应当是那只意义非凡的玉镯。
“镯子是父亲所赠，暮秋自然是喜欢的，只是怕不小心磕了碰了，一首收在妆奁底下。”
裴氏不赞同道：“给你便是让你戴的，美玉配美人正是相得益彰。”
马氏怀孕的消息让他心痒难耐，当晚就破天荒地做了个梦。
梦里两个扎着冲天辫的小孩绕着他跑来跑去，左边亲一亲，右边抱一抱，裴氏的心差点化在里头。
醒来风寒好了大半。
“从前顾及澜儿身子，你们不便圆房，父亲都明白的，可现在她日渐康健，你也该抓紧些。”
闻言，丝丝缕缕的酸涩往心底钻，江暮秋苦笑，这事是他自己抓紧就能成的吗？
面上仍红着脸，羞涩道：“暮秋明白。”
“光是明白有什么用？”
裴氏恨铁不成钢，连勾人都不会，白长了一张狐媚子似的脸蛋儿。
他神神秘秘地从身后抽出两本书，恰巧宋观澜进门，又慌慌张张地塞回去，不忘扯过被褥藏得更深。
江暮秋专心听训，没发现裴氏的小动作。
请过安，接到人，妻夫二人乘坐马车，另带着一马车滋养身子的补品前往莫府。
裴氏等她们离开，把书放进匣子里，让侍奴送去观澜园。
*
马车内，江暮秋正出神，听身旁人问他：“在父亲卧房里待那么久，聊什么了？”
聊圆房……
这种事，怎么好学给她听？
“礼单上有些东西不合时宜，父亲在教我如何调整。”
说话时神色十分淡然，要不是宋观澜听到了裴氏的话，还真分辨不出来他是在撒谎。
“我都听到了，父亲常与你说这些吗？”
“不——”
加上给玉镯那次，统共也才两次。
话到嘴边忽地转个圈，江暮秋眸色黯淡，勉强笑道：“不常说，而且父亲是为宋家香火着想，您别和他置气。”
无论愿意与否，占了人家女儿的身体是事实，宋观澜永远会把裴氏当做长辈敬重。
在裴氏的意识观念里，成婚生女，绵延后嗣，理所应当。
和江暮秋说那些话也符合父亲这个身份，她自然不会和他置气。
只是有些后知后觉，江暮秋与裴氏的观念是一样的，他数次意欲亲近自己，未必没有为将来打算的念头。
但他又与裴氏不一样。
有裴家在，就算裴氏一生无所出也能稳坐宋府主君的位置。
江暮秋没有靠山，他需要一个孩子傍身。
宋观澜手中握着即将送给莫寻玥的札记，似乎看得入迷，实则半天没有翻动书页，双眼微微涣散，心思俨然不在书上。
江暮秋看得出她心不在焉，不由纳罕。
裴氏说的话不算露骨，也不很过分，她如此难以接受吗？
换句话说，她难以接受的是裴氏插手床帷之事，还是与江暮秋圆房这件事。
心脏像是被人掐了一把，连带着呼吸也放轻。
胡思乱想之际，他听到身侧轻声叹息。
“抱歉。”
宋观澜知道江暮秋的处境，用身若浮萍、命如草芥来形容再精准不过。
身为没落世家的庶子，即便嫁入宋府为正室，也多的是人瞧不上他。
甚至无权无势无背景，正是当初宋观澜留下他的原因。
府中的管家权、侍奴的卖身契、周小侍的性命、他的颜面都是宋观澜给的，看似什么都有了，却似镜花水月，如梦幻影。
所以江暮秋迫切的需要一个孩子，站稳脚跟。
偏偏宋观澜给不了。
以“后嗣无望”为由暂时打消燕帝的忌惮，付出的代价便是几年之内她不能有孩子。
除非，燕帝驾崩。
江暮秋以为她在为二人至今没有圆房而道歉，霎时间，面如云霞。
羞了半晌，那人迟迟没有下文。
偏头看去，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宋观澜，就差把“我有心事”西个字写在脸上。
江暮秋见不得她在身边，心却飞去旁的地方：“妻主在想什么？”
想怎么杀燕帝。
算了，这个目标太远，还是先解决莫寻玥。
“在想一件烦心事。”
他的心跳稍稍加快：“不妨说给侍身听听？侍身或许不能为您解忧，但说出来总好过憋在心里。”
宋观澜沉吟许久：“莫姨没有女儿，不出意外，待她百年后，莫寻玥会继承莫家，接管兵马，现下马叔怀有身孕，我怕有人错了主意。”
她是女子，不便与马氏或莫寻星单独见面说话，但江暮秋可以。
话题突然转到莫家，江暮秋委实愣了许久。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前世，江暮秋暗中与她交锋数次，他了解莫寻玥，自私自利，贪得无厌，薄情寡义……
马氏腹中的孩子挡了她的路，她或许会连马氏一起铲除。
他佯装惊讶道：“啊，您是担心莫家娘子？”
“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马叔又对她毫无防备。”
“待会我探探寻星弟弟的口风，看那莫家娘子是否有异，免得人家以为咱们小人之心，坏了两家交情。”
宋观澜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好强的接受能力！好快的反应速度！
“不错，就按你说的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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