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唐枭正在洪福茶馆听书，一个鼻青脸肿的精神小伙跑进来喊枭哥救命。
“我艹，你谁呀？”
也不怪唐枭这么问，这小子脑袋已经变了形，根本看不清原本相貌了。
“我呀，小刀！”
“啥？不是吧？”唐枭连忙仔细看，确实是这小子，“这是咋了？”
小刀是桃花巷的小混混儿，姐姐在林三儿的老妈堂子卖大炕，他一天天也没什么正事儿，恶贯满盈谈不上，不过为了口饭吃，坑蒙拐骗的事儿也没少干。
不过这小子有股机灵劲儿，嘴甜，长的也是唇红齿白，唐枭对他印象相当不错。
“乔大抹子，他削我，piā、piā地往死了削……”小刀哭咧咧道。
乔大抹子也是这一片儿的混混儿，姓乔，大名不知道，据说‘大抹子’这个绰号是继承他父亲的。
乔老爷子是个泥瓦匠，手里的瓦刀当地俗称抹子，所以都喊他大抹子。
不知道怎么搞的，这个绰号又被他儿子继承了。
小乔大抹子从小就比别的孩子健壮，长大后，傻大黑粗的不用化妆就能上台演李逵，这人还有个特点：犟！
他是这条街上出了名的犟种，小刀曾经讲过一件事，后来唐枭每次想起来，都会乐上一会儿。
乔大抹子继承了父亲的绰号，却没继承手艺，老爷子见他整天在街上晃悠不是回事儿，于是就去李记车行租了辆黄包车，让儿子去拉车。
乔大抹子犟归犟，可他不虎，知道家里困难，没二话就去了。
他不虎，可有人虎。
桃花巷的混混儿里有个出了名的虎逼，大名不知道，人送绰号丁大虎。
至于他有多虎，小刀也曾讲过一个故事儿。
据说那年还有两天就是大年三十，小刀去丁大虎家找他玩，进屋就吓了一跳。
满屋子都是花！
墙上、窗台上、柜子上……哪儿哪儿都挂满了花，不是鲜花，而是纸花，花圈上的纸花！
小刀进屋时，丁大虎和母亲、姐姐三个人还在忙着从一摞花圈上往下摘花。
“小刀，好看不？”又矮又胖的丁大虎洋洋得意。
小刀战战兢兢，问哪儿来的，丁大虎母亲笑眯眯地说：“去三江墓地拉回来的，干柳条子拆吧拆吧能烧火！过年了，这些花正好挂家里，喜庆！”
就说丁大虎得有多虎吧！
小刀说这件事情的时候，也是在鸿福茶馆，唐枭听完说：“我看不止他虎，他娘和他姐也够虎的了！”
接着说丁大虎和乔大抹子的故事。
三九严寒。
这天上午，乔大抹子正蹲在正阳街路边等活儿，也顺便晒晒太阳。
他低着脑袋在看自已的鞋，这个活儿太费鞋了，眼瞅着脚下这双老毛子二手的毛毡长筒靴就要张嘴儿了。
叹了口气，乔大抹子拿出烟丝袋子，装了一锅烟丝刚抽两口，就见打着哈欠的丁大虎在往这边走，于是连忙把脑袋转了过去。
两个人从小都在桃花巷厮混，其实没什么仇，就是相互看不上眼，一个觉得对方是个大虎逼，另一个觉得对方是个大犟种，每次见面都得相互埋汰几句。
乔大抹子不想见丁大虎，可丁大虎一眼就瞅到了他，瞬间来了精神，家也不回了，摇头晃脑上前撩闲。
“我说一天天抓不着人影儿呢，大抹子，咋还拉上车了呢？”
乔大抹子没给他好脸儿：“咋的呀，你能坐得起吗？”
“哎呀我操？！”丁大虎怒了，昨晚他刚赢了五十多块老头票，腰杆挺得直，正愁不知道怎么显摆呢！
于是腿一撇就上了车，大咧咧道：“走，拉我回家！”
“你有钱吗？”乔大抹子有些担心，毕竟这虎逼兜里常常比脸都干净。
看到他那轻蔑的小眼神儿，丁大虎受了刺激，伸手掏钱，迎着西北风抖得‘啪啪’作响，趾高气扬道：“看见没？让你跑两趟双城堡都他妈够了！对了，我还不回家了呢，就去双城堡！”
“真的呀？”乔大抹子看清楚了那些钱，开心起来。
“废什么话？麻溜走！到了双城堡，这些老头票儿都是你的！”
“儿白？”
“儿白！”
俗话说得好，有钱就是大爷！
那一把钱至少得五六十块，够乔大抹子一家人有吃有喝过上半年好日子的了！
双城堡距离哈尔滨有150里地，冰天雪地，路还不好走，体力再好，一个小时多说能跑20里地，何况还拉着车。
这一去一回，怎么着也要16个小时，还是在不能休息的情况下，铁人也受不了啊！
可乔大抹子不管这些，在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后，弯下腰拉起车把就走，跑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问：“大虎，你家在双城堡有亲戚吗？”
“有个叽霸！”
乔大抹子把车停下了，惊讶道：“那你嘎哈去呀？”
“丁爷我有钱，就想让你个驴操的拉我去趟双城堡，咋地呀？这个钱不想挣？”
“挣！咋不挣呢！”
见他这副牛哄哄的样子，乔大抹子这个气呀，来了犟劲，又拉上了车。
就这样，黄包车从傅家甸拉到了埠头区，又一路往西南方向跑。
一开始的时候，丁大虎还得意洋洋跷着二郎腿，赶马车一样大声喊着‘驾’，暗骂让你他妈瞧不起我！
他梦想这一天好久了，这回终于逮着了，必须好好折腾折腾乔大抹子！
可他忘了一件事……
这不是夏天，是三九天！
老话说得好，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
乔大抹子头戴毡帽，身穿大棉袄，跑得浑身大汗，根本不觉得冷，甚至时不时还要扬起袖头儿擦擦汗。
可车上的丁大虎不行，虽说穿得也不少，可他不敢动，只要一动，西北风就‘嗖嗖’地沿着棉裤脚和脖领子往里钻。
冷啊，贼冷，贼他娘的冷！
“大抹子，我不着急，你、你、你慢点儿！”丁大虎缩成了一团。
乔大抹子说：“你不急我急呀，还得回家呢！”
好吧，丁大虎只好闭了嘴。
四个多小时后，黄包车来到了榆树县，车上的丁大虎都快冻成冰球儿了。
这事儿要是换个人的话，也就算了，可拉车的是个犟种，坐车的又是个虎逼，谁都不愿意服输。
乔大抹子累了，路边撒了泡热气腾腾的尿。
丁大虎像残疾人一样，好不容易把矮胖的身子挪下了车，先是扶着黄包车活动了一会儿，也撒了泡尿。
“咋样啊？”乔大抹子坐在车把手上，笑嘻嘻地拿出了烟口袋，抽出黄铜烟袋锅，装了锅烟丝，‘吧嗒吧嗒’抽了起来。
“别他妈抽了，继续跑！”丁大虎恶狠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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