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爬上琉璃瓦
文丞相己整了整绯色官袍,捧着镶金檀木匣穿过九重宫门。
太后歪在软榻上,正慢条斯理地抿着牛乳茶,忽见自家弟弟行色匆匆闯进来,头上乌纱帽歪得险些掉下来,惊得茶盏“当啷”磕在玛瑙托盘上。
“你这是作甚?”
太后挑眉望着满地碎瓷,瞥见文丞相手中沉甸甸的礼盒
“又是为你那宝贝儿子?”
文丞相“扑通”跪下,玉带扣撞在金砖上叮当作响:“姐姐!求您下道懿旨,让司徒木心与梁君卓和离!”
他抹了把额头的汗,把昨夜编好的故事竹筒倒豆子般抖出来,“那梁君卓仗势欺人,强娶民女,我儿文韬与司徒木心才是真心相爱啊!”
太后手中的团扇“啪”地合上
惊得廊下的鹦鹉扑棱着翅膀乱喊:“造反啦!造反啦!”
她眯起眼睛打量弟弟涨红的脸,突然“噗嗤”笑出声:“为了你儿子抢人家媳妇,传出去哀家这张老脸往哪搁?”
文丞相急得膝盖在地上蹭出声响:“姐姐!您就看在文家一脉单传的份上……”
话音未落,太后突然抄起案头的点心匣子砸过去,枣泥酥饼“啪”地糊在他官服的仙鹤补子上
“滚!等你想清楚再来!”
另一半的御书房的铜炉飘着龙涎香,却掩不住空气中骤然绷紧的肃杀。
齐国侯将沉甸甸的兵符“哐当”拍在紫檀木案上,震得朱批都歪了半寸。
他佝偻着背,银丝在晨光里泛着冷意,可攥着玉带的手却青筋暴起,活像头困兽将最锋利的爪牙交了出去。
“老臣着实老了。”
他扯动嘴角,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乌纱帽随着颤抖的肩头轻轻晃动
“这兵符在手里捂了三十年,夜里总梦见边疆的风雪。陛下不是总说,云南王和老臣是朝廷的心腹大患?”
他突然重重叩首,额头撞在金砖上发出闷响
“今日就来给陛下分忧!”
皇帝朱允握着茶盏的手顿了顿,茶汤在白玉盏里晃出细密的涟漪。
齐国侯这一招以退为进,倒比想象中棘手。
只见老臣又向前膝行半步,苍老的声音里裹着破釜沉舟的狠劲:“只求陛下念在老臣鞍前马后这些年,保我齐家满门富贵。至于犬子与司徒木心的事……老臣不敢求,只盼陛下明察。”
窗外的黄莺突然发出一声啼叫,惊得皇帝手中的茶盏磕在案几上。
望着齐国侯花白的后脑勺,他忽然想起这老匹夫当年单枪匹马退敌的威风,如今却为了儿子,将半生功业当作筹码。
…………
宫内
御案上摊开的密报墨迹未干,记载着昨日醉仙楼那场闹剧的细枝末节。
皇帝朱允捏着朱砂笔的手指关节发白,在“司徒木心”三个字上反复
“传文丞相、齐国侯。”
他将密报狠狠拍在案上,震得青铜镇纸“当啷”作响。
窗外春光正好,海棠花瓣落在朱批奏折上,却染不进帝王眉间的阴霾。
文丞相与齐国侯几乎是同时踏入殿门,一个鬓角带霜,一个玉带生寒,目光相撞时火花西溅。
“两位卿家可知罪?”
皇帝忽然轻笑一声,声音却冷得像腊月的冰棱。
他指尖划过案上兵符,又抚过文丞相呈递的请旨奏折,“齐国侯交出兵权,是想以退为进;文丞相求太后懿旨,是要孤棒打鸳鸯?”
话音未落,殿内己跪成一片,唯有齐国侯梗着脖子:“老臣只求陛下给犬子一个公道!”
皇帝猛地起身,明黄龙袍扫落半卷《孙子兵法》。
他望着阶下僵持的二人,忽然想起司徒静前日进宫时,举着糖画在长廊上追着自己跑的模样。
司徒木心毕竟是她的妹妹
喉结滚动半晌,终是将涌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只沉声道:“三日后早朝,朝堂公议。”
转身时,袖中未送出的玉镯硌得生疼——那原是要送给司徒静的生辰贺礼。
三日后
金銮殿内,蟠龙柱映着明黄帷幔,檀香混着朝臣衣袍上的熏香在殿中翻涌。
太后斜倚在凤椅上,翡翠护甲轻叩扶手,发出细碎声响;
皇帝朱允端坐在龙椅,目光扫过阶下众人——司徒一家五口立在左侧,司徒青云的银须随着呼吸微颤,司徒静攥着妹妹木心的手,指节泛白;
右侧齐国侯父子并肩而立,梁君卓死死盯着木心,喉结不住滚动;
文丞相身后,文韬红着眼眶,文蔷安安静静,文贵妃斜倚朱漆屏风,凤钗上的东珠晃得刺眼。
“都说说吧。”
皇帝朱允的声音在空旷大殿回响,惊得梁间雀鸟扑棱乱飞。
齐国侯率先出列,玉带扣撞得叮当响:“陛下!梁、文两家争执,不过是小儿女意气之争!但文韬蓄意勾引有妇之夫,实乃伤风败俗!”
他说着,偷偷瞥向太后阴沉的脸。
文丞相“唰”地展开象牙笏板,震得袖口玉佩叮咚:“陛下明鉴!梁君卓强娶民女,木心姑娘整日以泪洗面!我儿与木心两情相悦,恳请陛下赐婚!”
话音未落,文媚儿“啪”地拍案而起,鎏金护甲划过屏风:“齐家不过仗着兵权欺压我文家!陛下若不主持公道,难堵天下悠悠之口!”
司徒静突然挣脱妹妹的手,裙摆扫过青砖,脆声道:“陛下!心儿的婚事,不该沦为朝堂博弈的筹码!”
她仰起脸,目光扫过诸位大人,“梁君卓用手段娶了心儿;文韬……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请求陛下让司徒木心和梁君卓和离!”
木心攥紧衣角,在众人目光中缓缓开口:“陛下,太后娘娘,臣妇己经……己经有一个月的身孕了。”
金銮殿内的空气瞬间凝固,众人皆瞪大了双眼
文韬面色煞白,嘴唇微微颤抖,仿佛被惊雷击中;
梁君卓则是满脸震惊,手指死死攥住衣角,指节泛白;
太后原本微微眯起的双眼猛地睁大,脸上的皱纹都因惊愕而扭曲;
皇帝朱允眉头紧锁。
齐国侯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差点站立不稳,手扶着旁边的立柱才勉强定住身形,嘴里喃喃道:“这……这成何体统。”
文丞相额头上青筋暴起,怒目瞪着自家儿子,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颤声道:“孽子,你……你干的好事!”
文蔷惊得手中的丝帕都掉落在地,眼神中满是不可置信,嘴唇嗫嚅着却说不出话来。
司徒静脸色苍白如纸,紧握着木心的手,声音带着哭腔:“心儿,你……你怎会如此?”
木心双眼泛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我……我也不知道孩子究竟是谁的。”
她微微颤抖的身躯,在殿内明黄的光影下显得如此无助。
殿内陷入死寂,唯有烛火噼啪作响。
太后突然轻笑一声,翡翠护甲点向齐国侯:“齐国侯交出兵权,倒也有诚意。既然如此便木心姑娘自己做主吧……”
她瞥向皇帝,“皇帝,就让这姑娘按自己的意思办吧。”
皇帝朱允盯着司徒静攥紧的拳头,良久才开口:“宣旨吧……”
皇帝的随从陈林徐徐道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临御天下,以仁德为怀,凡黎庶之情、闺阁之事,皆当斟酌周全。今司徒木心淑慎其仪,才德兼备,然情事纠葛,牵动朝堂。朕念其身世飘零,亦悯三家之愿,特降恩旨:
封司徒木心为柔嘉公主,赐金册玉牒,择吉日入主公主府;梁君卓、文韬皆册为驸马都尉,同入公主府。婚后一应事务,悉由公主裁度。若驸马有失德之举,或公主意有不谐,可奏请朕躬,当降旨遣归,毋须掣肘。
望尔等谨遵圣谕,各安本分,以彰皇室之公允,以化天下之戾气。钦此!
退朝钟声响起,文韬在文蔷搀扶下踉跄离去;
齐国侯父子对视一眼,长舒一口气;
司徒一家相携而出,唯有司徒静回头望向龙椅,与皇帝朱允目光相撞的刹那,转身消失在殿门外的春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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