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的铜鹤香炉腾起袅袅青烟
五阿哥永琪跪在明黄毡垫上,听着皇帝展开金册的声响。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将“荣郡王”三个鎏金大字映在他颤抖的手背上,温热的金册捧入怀中时,恍惚还带着皇帝掌心的温度。
“西林觉罗氏温婉贤良,着立为嫡福晋;赫舍里氏端庄淑慎,册为侧福晋......”
宣旨太监的尖音刺破寂静,永琪几乎要笑出声来。
他想起昨夜在阿哥所,对着月光反复擦拭那枚要送予木心的玉镯,镯身上雕刻的并蒂莲在烛火下流转着温润的光。
消息传回西林觉罗府时,木心正对着铜镜试戴嫁衣。
大红色的织金霞帔垂落满地,凤冠上的珍珠流苏轻轻晃动,映得她眼底波光粼粼。
西林觉罗夫人握着红绸替她绞面,细密的丝线擦过脸颊。
“姑娘大喜。”
丫鬟捧着内务府送来的婚书,封皮上龙凤呈祥的金线刺得人睁不开眼。
木心翻开婚书
看见永琪的字迹力透纸背,末尾那句“愿与卿共白首”被朱砂重重勾勒,墨迹未干便晕染开来,像极了那日他翻墙递来的、带着汗渍的情诗。
而此刻在阿哥所,永琪将皇帝赏赐的如意紧紧抱在怀中。
窗外腊梅开得正好,他摘下一朵别在案头,想象着木心穿上嫁衣的模样。
一个月后,满园的月色、满室的金册,都将属于他最心爱的姑娘。
一月如期而至
爆竹声惊起宫墙栖息的寒鸦,漫天碎红如霞云飘落。
荣郡王府朱漆大门洞开,九道鎏金铜钉映着朝阳,门前麒麟瑞兽衔着的红绸在风中猎猎作响。
三日前便开始搭建的十里红妆长街,此刻摆满了绫罗绸缎、翡翠珊瑚,琉璃灯盏在晨雾中折射出细碎金光,恍若星河坠地。
鼓乐声自朱雀大街尽头传来,八抬喜轿裹着金线绣就的鸾凤锦缎,轿帘垂落的东珠流苏随着步伐轻晃。
木心隔着鲛绡红盖头,指尖无意识着袖中永琪送的玉镯。
嫁衣上的金丝盘扣硌得锁骨生疼,却抵不过心口翻涌的滚烫——她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混着轿外此起彼伏的“恭迎福晋”,震得耳膜发麻。
王府正门前,永琪一身簇新的郡王吉服,腰间玉带板映得眉目愈发清俊。
他攥着红绸的手微微发抖,看着喜轿缓缓停在阶前,忽然想起初见时木心站在御花园,转头冲笑时,眼尾的朱砂痣比晚霞更艳。
“新妇落轿——”
赞礼官拖长的声音响起,他深吸口气,弯腰牵起那抹艳红。
内院里,赫舍里氏与田氏早候在垂花门前。
赫舍里氏攥着手中的宝瓶,指甲几乎掐进缠枝莲纹的瓶身;
田氏捧着铜镜的指尖微微发白,镜面映出远处交颈而行的新人,晃得人眼睛发疼。
而廊下观礼的命妇们己开始窃窃私语,赞叹西林觉罗氏的仪态,议论荣郡王看福晋时那近乎痴傻的笑意。
喜烛摇曳的新房内,木心听见永琪颤抖着挑起盖头。
暖红烛光照亮他眼底的星光,也照亮了他鬓边沾着的喜花。
“心儿,我终于娶到你了。”
他的声音哑得厉害,伸手替她擦去额角因紧张沁出的薄汗。
铜鹤香炉飘出的龙涎香裹着暖意,却融不化新房里骤然凝结的空气。
永琪握着玉如意的手僵在半空,烛光将他的影子投在喜帐上,微微发颤。
木心垂眸望着绣满并蒂莲的裙摆,指尖无意识地着嫁衣上冰凉的金线。
“我自小读《诗经》,总想着‘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她的声音像屋檐滴落的融雪,清泠而笃定,“可王爷有三妻西妾,有江山前程。”
红烛爆开一朵灯花,将她眼尾的朱砂痣染得猩红
“您给不了我想要的,我亦给不了您期盼的深情。”
永琪喉结滚动,想说那日御花园里她仰头时,他就认定了她的一生;
想说这些日子他推拒所有赐婚,只为等她穿上嫁衣。
永琪突然向前半步,烛火在他泛红的眼眶里跳跃,映得眸中水光潋滟如碎星。
他死死攥着绣着金线的喜服下摆,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声音像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的
“我既娶了你,便不会再有旁人!西林觉罗.木心,我对你的心,日月可鉴!”
屋内空气骤然凝滞,唯有红烛爆裂的声响格外清晰。
木心望着眼前这个向来沉稳的郡王,此刻却像个执拗的孩童,眼底盛满惊痛与不甘。
嫁衣上的金丝鸾凤在摇曳烛影里张牙舞爪,她忽然想起选秀那日,永琪捧着如意向她走来时,袍角带起的风卷落了她鬓边的玉簪。
“王爷何必如此。”
她垂眸避开那灼热的视线,喉间泛起苦涩
“您是皇室贵胄,子嗣绵延是本分。”
话音未落,永琪己猛地抓住她的手腕,玉镯与嫁衣上的银线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不要什么本分!”
他声音发颤,温热的呼吸扫过她耳畔
“自御花园初见那日起,我的眼里便只有你一人!”
木心怔怔望着他泛红的眼角,记忆里那个总隔着宫墙给她送糖渍梅子、偷偷画她喂雀儿模样的少年,与眼前这个神色癫狂的男人渐渐重叠。
红烛的泪顺着鎏金烛台蜿蜒而下,在案上凝成暗红的痂。
永琪突然双膝重重跪地,绣着金线蟒纹的衣摆铺展在青砖上,像团燃烧的火焰。
他仰起头,泛红的眼眶里蓄满泪水,烛火在眸中摇晃,映得眼底血丝愈发清晰
“心儿,信我好不好?”
颤抖的双手紧紧攥住她的裙摆,指节泛白
“我爱你爱得整颗心都要碎了!”
木心惊得后退半步,后腰撞上妆奁,铜镜在锦缎上滑出刺耳声响。
她从未见过这般失了分寸的永琪——往日那个从容端方的阿哥,此刻喉间溢出压抑的哽咽,额角青筋随着话语突突跳动
“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他突然扯开腰间的玉佩,翡翠坠子“啪嗒”坠地
“这是皇阿玛亲赐的!你要一生一世,我立誓绝不纳娶旁人!”
殿外更鼓遥遥传来,冷风卷着喜帐掠过两人交缠的影子。
永琪突然将她拽入怀中,带着体温的泪水浸透嫁衣领口
“求求你,别对我说这种话......”
他的声音混着急促的喘息,滚烫的呼吸扑在她发顶
“我日日盼着娶你,连梦里都是你笑着唤我名字的模样......”
木心僵在他怀中,感受着剧烈的心跳隔着衣料传来。
嫁衣上的金线硌得锁骨生疼,而腰间那只颤抖的手,却比冬日的炭火更灼人。
她望着满地凌乱的喜花,忽然想起选秀那日他眸中倾泻的星光。
呵呵呵……爱你的西林觉罗氏你不要,不爱你的西林觉罗你却又要强求。
五阿哥……你……就这么贝戋吗?
永琪双眼通红,满心的慌乱与急切如潮水翻涌,见木心始终不回应,理智彻底被淹没。
他猛地扯住木心的衣服,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呼吸粗重得好似一头困兽。
“木心,你就不能信我么?”
永琪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与癫狂,眼神中满是近乎偏执的占有欲。
木心被这突然的举动惊得瞪大了眼,双手下意识地想要推开永琪,脸上写满了惊恐与抗拒。
“别这样,王爷!”
木心的声音带着颤抖,可永琪却仿佛听不见一般,手下的动作愈发急切。
红烛的光在两人身上投下扭曲的影子,喜帐微微晃动,空气中弥漫着紧张与不安的气息。
“我要你只属于我,木心。”
永琪的声音近乎呓语,此时的他,己被内心深处的恐惧与渴望完全支配,完全没注意到木心眼中的泪花和满脸的惊惶。
…………
窗外忽起一阵穿堂风,掀起喜帐重重纱幔,将满室红烛的光影揉碎在两人交叠的衣袂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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