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柴门算盘响

日头晒得人发蔫，朱灼蹲在他那小破院子的门槛上，瞅着隔壁院里那只最神气的大公鸡踱步。那鸡冠子红得晃眼，尾巴毛油亮亮的，昂着头，跟巡视自个儿领地似的。

“啧，神气什么。”朱灼小声嘟囔，顺手从地上捡了块小石子，在指间无意识地捻着。他其实挺烦这鸡，太吵，天不亮就开始打鸣，吵得他脑仁疼。但更烦的是，他本能地对这尖嘴带毛、扑棱翅膀的东西有点怵头——虽然他自己严格来说，也算是个带毛的。

正琢磨着，隔壁院门“吱呀”一声开了。那个养鸡的姑娘挎着个破篮子走出来，里头是刚捡的还温乎的鸡蛋。她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头发随便用根木簪子挽着，脸上沾了点灰，看见朱灼蹲那儿，咧开嘴笑了笑，露出一口挺齐整的白牙。

“阿灼哥，又蹲门口晒太阳啊？”她声音脆生生的，跟早晨林子里鸟叫似的，倒是好听。

朱灼“嗯”了一声，有点懒洋洋地抬抬下巴：“看你家那大将军，威风得很。” 他指了指那只大公鸡。

姑娘顺着看过去，乐了：“红将军啊？它可护食了，也护母鸡，厉害着呢！对了，”她想起什么，把篮子往朱灼眼前凑了凑，“刚捡的蛋，给你俩？新鲜着呢，煮着吃香。”

朱灼看着那白生生的鸡蛋，眼皮跳了跳。他，一个紫喉太阳鸟化的人，虽然现在是人形，但骨子里还是更喜欢那些活蹦乱跳、汁水的小虫子或者熟透了甜掉牙的果子。鸡蛋？这玩意儿……他看着就觉得有点噎得慌。

“不…不了不了，”朱灼赶紧摆手，身子往后缩了缩，“你留着卖钱，或者自己补补。我…我早上吃过了，饱得很。” 他努力挤出个笑容。

姑娘也不勉强，收回篮子：“成。那你帮我看看这账呗？”她从怀里掏出个皱巴巴的小本子，“昨儿集上卖了十三个蛋，收了二十五文钱，买了半斤盐花了两文，扯了二尺布头给红将军做个新窝顶花了三文…剩下的二十文，我咋算着对不上数呢？”她皱着眉，一脸苦恼地把本子和几个铜板递过来。

朱灼叹口气，认命地接过来。他好歹活了百八十年，识文断字还是比这整天跟鸡打交道的姑娘强点。他挪了挪屁股，坐到门槛上，把本子摊在膝盖上，手指头点着上面的歪歪扭扭的字：“你看啊，十三个蛋，二十五文，没错。盐两文，布头三文，加一块儿五文。二十五减五，剩二十文。喏，”他把那二十个铜板摊开，“不正好二十个？你多数一遍把自己绕糊涂了。”

姑娘凑近了，手指头跟着朱灼点的位置，一个一个数铜板：“一、二、三……十九、二十！哎呀！真是二十！”她猛地一拍大腿，笑得眼睛弯弯，“阿灼哥，还是你脑子好使！我数了三遍都少一个，急死我了！谢谢啊！”

朱灼被她拍腿的动静吓了一跳，没好气地把本子和钱塞回她手里：“下次自己掰手指头数清楚点，别一惊一乍的。”

“嘿嘿，知道啦！”姑娘宝贝似的把钱收好，“回头请你吃新摘的甜瓜！我地里那瓜快熟了，可甜了！”

甜瓜！朱灼眼睛亮了一下，喉咙下意识动了动。这个好，这个他喜欢。

“行，等着你的瓜。”他语气总算带了点真心的笑意。

姑娘挎着篮子，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回隔壁去了。朱灼看着她关上门，又瞅了眼院子里耀武扬威的“红将军”。大公鸡似乎感觉到他的视线，猛地一伸脖子，响亮地“喔喔喔——”打了一嗓子。

朱灼一个激灵，差点从门槛上滑下去。

“吓死个鸟了！”他捂着心口，对着隔壁院墙小声抱怨，“养什么不好，非得养这么一群聒噪又吓人的玩意儿…作孽哟。” 他摇摇头，决定还是回屋躺会儿，离那公鸡远点，顺便想想那快熟的甜瓜是个啥滋味。这日子，有甜瓜惦记着，跟养鸡的邻居算算糊涂账，好像也还能凑合过。

“喂！隔壁的！” 朱灼扒着两家中间的矮墙头，探出半个身子，眉头皱着，语气有点冲，“管管你家那只‘红将军’！天刚擦亮就扯着嗓子嚎，嚎得我脑瓜子嗡嗡的！还让不让鸟…咳，让人睡觉了？再这么下去，我可真要找你算账…精神损失费！” 说完还瞪了一眼院子里踱步的大公鸡，缩回脑袋前又飞快补了一句：“…除非你甜瓜熟了第一个给我尝！”

隔壁住着个有点怪的青年，叫朱灼。他总爱蹲在门槛上晒太阳，或者扒着墙头，对着我家那群鸡——尤其是那只神气活现的大公鸡“红将军”——皱眉头、嘀嘀咕咕。原因嘛？嫌它们太吵，特别是天没亮就打鸣，吵得他睡不好觉。每次他都气哼哼地喊我“隔壁的！”，抱怨“脑瓜子嗡嗡的”，说要找我算“精神损失费”。

不过这人吧，嘴硬心软。我算不清卖鸡蛋的糊涂账，愁得首挠头时，只要把皱巴巴的账本和铜板递过去，他虽然嘴上叹气，还是会认认真真帮我捋清楚。他识文断字，脑子转得比我快多了。

他好像不太爱吃鸡蛋，总找借口推掉。但一听说我地里的甜瓜快熟了，眼睛立刻就亮了，催着我第一个给他尝鲜。日子就这么过着，他嫌弃我的鸡聒噪又吓人（他自己好像挺怕“红将军”的），我则指望着他帮我算账、等我的甜瓜。这邻里邻居的，吵吵嚷嚷，倒也有滋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