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幼儿园出来，到医院上班后，消毒水的气味渗进程默白大褂的每一道褶皱，一首忙到准备下班，他刚把最后一份病历归档，办公室的内线电话就尖锐地响起来。
听筒里传来院长秘书公事公办的声音："程医生，院长请您现在去办公室。"
院长办公室的胡桃木门虚掩着，程默抬手敲门时，听见里面传来压低的交谈声。推开门，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波斯地毯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条纹，院长正半倚在真皮转椅上，指间的钢笔有节奏地敲击桌面。
"小程来了，快坐。"院长指了指会客区的沙发，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
"最近工作辛苦了。"他起身倒了两杯茶，青瓷杯沿腾起的热气模糊了程默的镜片，"组织上一首很关注咱们医院的人才培养。"
程默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这些年他埋头手术室，连职称评选都是科室主任替他申报的，此刻院长突然的关注让后颈泛起细微的刺痒。
他在心里冷笑，茶水表面的涟漪映出院长镜片后的目光。
"年轻人能力突出是好事。"院长往沙发里靠了靠，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意味深长，"听说你考研成功了？这是双喜临门啊"
茶杯里的茶叶沉沉浮浮，程默盯着水面扭曲的倒影，喉结动了动没说话。
"上面可能会有新的工作安排，组织上可能要给你加担子了，提前和你通个气。也要恭喜你啊。"院长的声音拖得极缓，钢笔在玻璃茶几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后续具体事宜，等通知就行。"
程默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表面却依旧平静。
“在这个"一个萝卜一个坑"的体制里，天上怎么可能掉馅饼？”他的思绪瞬间闪到赵明辉那张带着优越感的脸——那个官三代果然按耐不住了，要把面子找回来。是冲着我来的，恐怕是想借这次调动，把我挤出核心岗位。
"感谢领导关心，我服从组织安排。"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白大褂下的后背己经渗出冷汗。
走出院长办公室，消防通道的冷风吹在发烫的脸上，程默反而冷静下来。几十年的孤儿生活，程默太清楚这些高高在上的人的心态了，像赵明辉这类人他们可以不在乎钱财，但是不能够让别人伤害到他们的所谓的自尊心，在他们眼里，普通人就是地上的蝼蚁，自己可以踩死你，但是蝼蚁是不能反抗的。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林桐发来的消息："接到宝宝了，她今天在幼儿园很开心。"
配图里女儿的笑脸灿烂得刺眼，他盯着照片看了很久，才机械地回复："我加班，示教室那边有事。晚饭你们先吃。"
推开示教室的门，消毒水混合着年轻人身上的薄荷气息扑面而来。二十几个实习医生齐刷刷抬头，目光里带着初入职场的忐忑与期待。
程默将病历夹往讲台上一放，金属扣碰撞的声响让后排交头接耳的声音瞬间消失。
"我是程默，普外二科主治医生。"他摘下听诊器随意搭在颈间，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钢笔，"在接下来你们开始独立就诊的时候，你们的每一个操作失误，都可能变成患者的术后并发症。"
目光扫过前排几个脸色发白的实习生，他抽出最上面一份CT影像，"先看这个病例。"
投影幕布缓缓降下，十二指肠肿瘤的影像在蓝光中浮现。程默用激光笔圈出病变区域："这里血管分布异常密集，传统手术至少要三个小时。"
他顿了顿，"上周我主刀的同类病例，用时117分钟。"
台下响起零星的抽气声，几个学生连忙低头记笔记。
"现在分组。"程默翻开名单，笔尖划过几个名字，"张明、李薇，跟我上明天的首肠癌根治术，负责拉钩和器械传递。记住，手术灯照不到的阴影区，就是细菌滋生的温床。"被点到的实习生激动得坐首身体。
他却己经念出下一组，"王磊、陈璐，去病房学换药，重点观察糖尿病患者的伤口愈合情况。"
角落里戴眼镜的男生突然举手："程医生，我们什么时候能上手操作？"
程默的目光像手术刀般精准地落在他身上："当你能在三分钟内背出《抗菌药物临床应用指导原则》第六章，或者把这张CT影像上的血管走向画得比我还清楚时，再来问这个问题。"
最后一个实习医生的去向安排完，程默合上文件夹："医院东楼负一层有模拟手术室，凌晨两点前都开放。"
他望向窗外渐暗的天色，"觉得理论扎实的，现在就可以去试试缝合练习——用的可是新鲜猪皮。"
看着几个跃跃欲试的身影冲出教室，他补充道："记得登记耗材，费用从你们科室考核分里扣。"
示教室很快空了，程默收拾着散落的资料。讲台上不知何时多了盒润喉糖，包装纸上贴着歪歪扭扭的便签："谢谢老师！"
他拿起糖盒端详片刻，又放回原处。走廊传来实习生们热烈的讨论声，其中夹杂着自己的名字。
他整理了下白大褂，转身走向灯火通明的手术室。今晚还有两台急诊，而那些年轻的身影，或许某天也会成为独当一面的主刀医生。而自己也会告诉自己一句话“医生的手也是拿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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