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薄窗帘的缝隙,在冰冷的白色墙壁上切出窄窄一道金边,灰尘在光柱里无声起舞。
意识从混沌的黑暗底层艰难上浮。身体像被拆解重组过,每一寸骨头缝都透着酸麻。后背深处那挥之不去的沉重钝痛终于消失了,被一种更深沉的、如同被温水泡透骨髓的疲乏替代。没有想象中的惊恐,只有一种近乎虚无的空荡感,沉沉地压在心口,连带着每一次呼吸都显得过分沉重。
昨夜纠缠纷乱的思绪碎片——顾晚含着哭腔的惊恐尖叫“晓晓姐”,保温桶里温热的馄饨混杂着咸蛋黄沙糯的奇异香气,父亲无声的暴怒与母亲惊惶无措的脸——都褪了色,沉甸甸地坠在记忆深处,蒙着一层冰冷的雾翳。
眼皮沉重地掀开一丝缝隙,房间被清冷的晨光缓慢充盈。视线下意识地扫过床头小几,昨夜那个笨重的墨绿色保温桶己经不见了。它被拿走了,像一个证据被悄然抹除。
目光落在盖到胸口的薄被子上。
一种强烈的、令人头皮发麻的违和感瞬间攫住了我。
盖在身上的,不是昨夜随意披在床角的薄毯,也不是顾晨那张印着褪色篮球图案的旧空调被。
这是一床……全新的绒被?
纯白的绒毛细腻得如同初雪,边缘滚着一圈宽大的荷叶边。那些荷叶边层层叠叠,缀满了精致细密的……蕾丝?
纯白的底色,蓬松柔软得像一整块云朵。但那过分细致的针脚,那些毫无必要地包裹在被子西周、甚至蔓延到被面上的蕾丝花边……每一个细节都在无声尖叫着——
这绝不是为“顾晨”准备的被子。
胸口沉闷的空气瞬间结了冰,带着清晨特有的刺骨寒意,针一样扎进肺叶。昨夜积累的疲惫和那碗馄饨带来的一丝暖意,被彻底冻碎、蒸发得无影无踪。一种冰冷的怒意,混杂着被摆布、被定义、被打上标记的强烈屈辱感,瞬间从麻痹的心底窜起!
猛地抬手,动作大得带起一股冷风。指尖触碰到那片冰冷光滑的蕾丝花边,那触感像毒蛇腹部的鳞片。
“哗啦——!”
根本没有任何思考的余地,身体的本能快于一切。手臂爆发出仅存的力气,狠狠一掀!
那团巨大的、柔软而冰冷的白色绒云,带着它那些毫无用处的蕾丝装饰,被一股蛮力整个掀飞!
它在冰冷浑浊的晨光里无力地扬了起来,边缘那些长长的蕾丝花边甩动着,如同苍白的鬼影。短暂的滞空后,重重砸在床尾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噗”一声。纯白的绒毛迅速沾染了微尘,像一只被粗暴践踏过的天鹅。
房间恢复了冰冷的寂静。
我只穿着那件套了一整夜的浅杏色圆领毛衣,僵坐在床上,后背被清晨的冷气激得起了一层细小的颗粒。喉咙里堵得难受,想咒骂,想质问,可出口的却只有带着滚烫怒意的粗重喘息。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每一次扩张都带来被柔软羊毛包裹的陌生触感,这触感本身就像是一种无声的嘲讽。
就在这时,床板内侧边缘,传来一声几乎可以忽略的、极其轻微的电子嗡鸣。
不是错觉。嗡声极短促,快得像幻觉,但绝非幻听。
嗡鸣声消散的瞬间,身体深处那盘踞了一整夜的疲乏感骤然加剧!骨头里像是被瞬间抽走了所有支撑物,难以形容的沉重感潮水般弥漫全身。同时,右小腿外侧的肌肉毫无预兆地传来一阵极其剧烈的、钻心的刺痛!
“呃——!” 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呼从紧咬的牙关缝隙里挤出。突如其来的剧痛让小腿不由自主地抽搐、绷紧,牵扯着脚踝的筋络,身体在床上猛地弓了起来。冷汗瞬间渗出额角。
身体像个濒临极限的机器,每一处连接点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那件柔软舒适的杏色毛衣,此刻紧贴着皮肤,温吞的暖意变成了沉重粘腻的枷锁。
【温馨小贴士 (●'?'●):检测到对‘妹妹心意’的强烈抵触情绪!强制介入冷静优化…】
【惩罚:身体肌肉组织暂时性僵化强化(程度:中度)。原因:不符合‘和谐姐妹关系’基础建设导则。剩余时间:1:59:43… (ó﹏ò?)】
【注:请宿主理解,拒绝温暖即是拒绝进步唷~】
该死的!冰冷的粉色字体如冰锥刺入脑海。
手臂沉重得像灌满了铅沙,连微微抬起一寸都无比困难。小腿肌肉的僵硬和刺痛感清晰无比,像是被无形的钢筋死死捆住。
“顾!晚——!” 喉咙被巨大的愤怒顶着,试图发出怒吼,撕裂这荒谬的窒息感。然而声音冲出时,却完全走了样。不再是压抑的沙哑,更非昨夜那种失控的尖锐嘶吼,而是一种奇异的……带着明显气音的、微微发颤的清冷声调。每个字节都被那股无形的力量精准地打磨过,棱角被磨平,爆破感被剥夺,只剩下一种干净却毫无分量的、被驯化过的音质,在冰冷的空气里无力地回荡。
门锁再次传来微不可闻的“咔哒”轻响,打破了死寂。
缝隙渐宽。同样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小心翼翼地探了进来。顾晚散乱的发丝似乎精心梳理过,服帖了不少。她的眼睛亮得惊人,像两颗浸润过清水的黑葡萄,迅速在房间里扫视了一圈——扫过我被掀翻在地的蓬松白鹅绒被、扫过我僵坐在床上面色苍白、胸口剧烈起伏、眼神几乎要喷火的样子。
她的视线最终落定在我身上时,那双大眼睛里,方才因目睹现场而生出的本能慌张如同潮水般褪去,瞬间被另一种异常耀眼的、混合着“果然如此”的叹息和“任务必须完成”的执着光芒所取代。
她没有立刻进来,只是把半个身子卡在门缝里,小嘴撅得老高,两条细细的眉毛拧成一个失望的小疙瘩。
“我就知道!”她响亮地、斩钉截铁地宣布,声音清脆得像拍响的玉片,带着浓浓的不满,“又掀被子!给你铺好的最软最漂亮的被子!又浪费我的‘温馨点数’!”她用力叹了口气,小手叉在腰间睡裙的带子上,“跟你说了多少次了!系统不喜欢这样!它会罚你的!”
她说着,目光在我僵硬的肢体和小腿位置停留了一瞬,似乎己经从我身体的微颤里捕捉到了惩罚生效的证据,眼神里掠过一丝小小的满意,但这点满意很快又被更大的、亟待完成任务的急切覆盖。
“起来起来!”她毫不客气地开始指挥,甚至向前迈进了一步,站在了门里的地板上,小小的身体被门口涌入的清冷晨光勾勒出一圈模糊的金边,“快换衣服!别穿这件旧的啦!难看死了!”她的手指不客气地指向我身上那件穿了一夜的杏色毛衣,眼神里的嫌弃毫不掩饰,仿佛那是某种过时破旧、亟需处理的垃圾。
随即,她的语气陡然一变,变得异常兴奋,眼睛弯成了两弯可爱的新月,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快点啦!早餐都摆好啦!王婆婆家的热豆沙包,超级——超级甜!妈说今天还有你最讨厌的白煮蛋,我特意帮你把蛋白都吃掉啦,只留了最好吃的蛋黄碎拌酱油!”她说到最后一句时,小脸上洋溢着一种“快夸我贴心”的得意神气,几乎蹦跳了一下,“快点穿上我放床头的新衣服出来!不许再磨蹭!也不许再掀被子啦!”
她像一只叽叽喳喳报喜的雀鸟,噼里啪啦说完一大串,不等我有任何反应(或者说,也根本不在乎我僵硬的姿态和燃着火的眼神),猛地转过身,纤细的手腕一扬,干净利落地“哐当”一声带上了门!
关门的气流卷起地上散落的、带着精致蕾丝边的白色绒被一角。整个房间,只剩下僵坐在床上,被强制冷却的怒意冰封着,右小腿肌肉如同被钢筋贯穿般剧痛钻心,喉咙里卡着那清冷到陌生的、属于“它”的声音,以及……
床头柜上那个突兀出现、散发着崭新光泽的纸袋。
纸袋是那种特别的马卡龙淡蓝色,印着几个手绘风格的软萌兔子图案,袋口还扎着一条亮眼的明黄色丝绸蝴蝶结。
像个包装精美的炸弹。
惩罚倒计时冰冷的数字在脑内无声跳动:1:59:17……
右小腿的剧痛如同被无形的手反复拧绞着,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肌肉纤维撕扯的锐痛。清冷刺眼的晨光爬上床头柜粉蓝纸袋上那些明黄的兔子,兔子咧开的笑容此刻显得诡异而扭曲。
一股更加冰冷的灼烫在血管里流窜——这一次不再是愤怒,是某种更黑暗、足以将骨头都冻裂的森寒。顾晚那串轻快得意的指令还在耳边嗡嗡作响,如同令人烦躁的蜂鸣。
“最软最漂亮”的被子?“最甜”的豆沙包?剥好的蛋黄?“不许磨蹭”的命令?还有……必须穿上的……新衣服?
喉咙被死死扼住,那点被系统强行打磨出来的、可笑的“清冷音质”根本冲不破这道无形的牢笼。右腿僵硬得像一块朽木。
目光死死盯着那个粉蓝色的噩梦纸袋。身体的僵化在惩罚倒计时的无形威压下竟有些微松动——这松动并非屈服,更像是被更高权限强行覆盖控制的短暂间隙。手臂积蓄着最后一丝被榨取出来的力气,如同生锈的齿轮艰涩转动。
抬手,不再试图去碰触纸袋本身(那上面印着的愚蠢兔子令人作呕),指尖微颤地勾向袋口那根无比刺眼的明黄丝带。
“嘶啦……”
薄而韧的纸袋发出刺耳的撕裂声。亮黄色的绸缎带子被粗暴扯下,像断掉的蝶翼垂落在一旁。袋子裂开,露出里面一团如同樱花瓣的织物——
一件卫衣。
粉色。极其柔和的、带有灰调的浅豆沙粉。宽大的兜帽两侧缀着两个小巧的、毛茸茸的白色毛线球。袖口和下摆是收紧的运动罗纹设计,胸前没有任何文字图案,简洁无比。只有口袋的位置,巧妙地设计了两只圆滚滚的、白色绒布立体兔耳朵。
卫衣下,是一抹纯白的、带着细密棉质纹理的棉布衣料。一条……柔软的全棉打底裤?同样是柔和的浅粉,裤脚收紧,内侧拼了一块柔软的灰色,如同某种无害小动物腹部的绒毛。
粉色的绒球……兔耳朵……同色系的打底裤……
视觉冲击力瞬间盖过了所有的疼痛与冰冷!
“操!!!” 一声从未尝试过的、带着全部血性和绝望的嘶吼试图冲破那层无形的壁垒!那嘶吼在意识深处炸开,将灵魂都扯得生疼!
然而——
声音如同撞击在绝对隔音的玻璃屏障上。在突破喉咙肌肉控制的瞬间,就被一股沛然莫御的无形伟力精准拦截、瓦解、捏碎!
口腔里涌上一股浓烈的腥甜!牙关死死紧扣,牙龈被自己咬破。剧烈的痛楚从口腔漫延,却丝毫无法撼动那束缚在声带上的冰冷镣铐!
身体如同被电流贯穿!
惩罚倒计时仿佛得到了巨大能量的注入!冰冷的电子音几乎带着兴奋般的尖锐鸣响:
【惩罚升级警告!‘和谐关系’核心原则遭到严重冲击!】
【肌肉僵化强化提升!(程度:重度)】
【剥夺声带控制权限!(临时性)】
【剩余惩罚时间重置!重新计算中……05:00:00… (?﹏?`?)】
右小腿的刺痛瞬间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同时插进骨髓!整条右腿瞬间失去了所有知觉,沉重如千钧巨石!
喉咙更是被彻底锁死!仿佛连呼吸的权限都被剥夺了一瞬!强烈的窒息感如影随形,冷汗如同瀑布般从全身每一个毛孔里疯狂飙出!后背瞬间被冰凉的液体浸透,那件该死的杏色毛衣紧紧吸附在皮肤上,带来一种溺水般的粘腻与沉重。
身体因为剧痛和双重禁锢而失控地剧烈颤抖,像是暴风雨中即将支离破碎的木筏。视线被汗水模糊,眩晕感阵阵袭来。那套的、如同为橱窗娃娃准备的“新衣服”,在视野里扭曲、变形,如同一个张牙舞爪的色彩漩涡,要将人彻底吸入名为“顾晓”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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