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试的阴影像渐浓的秋雾，悄然笼罩了菁英中学。教室里弥漫着纸张和焦虑混合的气息。
下课铃刚歇，季屿就顶着乱糟糟的卷毛扑到林薇课桌旁，数学卷子上的红叉触目惊心：“薇姐！救命啊！”
林薇转着细绘图笔，目光掠过季屿额头的浅黄淤痕：“头不肿了？”
“好了好了！”季屿摸额头傻笑，“就是脑子还是转不明白……”
林薇笔尖精准点向题目：“辅助线错了。看C点……”声音带着微哑的磁性，清晰勾勒出解题路径。
隔两排的顾晚扣上笔袋卡扣，抬眼望见这一幕。季屿凑近的样子傻气又真诚，而林薇清冷外表下泄露的一丝耐心，让她唇角弯起温柔的弧度。一种奇异的暖流在心尖漾开，她想起另一个让她心绪难以平静的身影——她的姐姐，顾晓。那并非寻常姐妹的亲昵，更像被月光浸透的幽潭，平静水面下是深不见底的、令她心悸的涟漪。
城市另一端，“云水舞苑”排练厅。巨大的落地镜吞噬光影，木质地板反射着冷冽的光。空气里松香、汗水和某种冷冽的香氛交织。
顾晓站在镜前，指导高级班学员。她穿着裁剪极简的烟灰色舞服，勾勒出挺拔而流畅的线条。汗珠沿着她天鹅般优美的颈项滑落，没入精致的锁骨窝。长及腰际的墨发随意束成低髻，几缕湿发慵懒地贴在莹白的额角和耳廓，更衬得那下颌线如同精工雕琢。鼻梁高挺，唇色是清浅的蔷薇粉，薄而润泽，此刻抿成专注的首线。最动人心魄的是那双眼睛——偏长的眼型，眼尾微扬似古典工笔画，瞳仁是澄澈剔透的琥珀色，此刻凝神间锐利如鹰隼，捕捉着学员最细微的偏差。
“控制！是向心凝聚，不是向外挣脱！第二排中间，你的胯骨要下沉！”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冰裂般的穿透力，精准刺破背景音乐，落在每个人心弦上，权威与疏离浑然天成。
一位年轻女学员在完成高难度地面翻滚时，眼神不受控制地飘向镜中顾晓的身影，目光在那被舞服包裹的纤细腰肢和优美蝶骨上流连忘返，脸颊飞红，动作瞬间迟滞。
“注意力。”顾晓的目光如寒冰针砭，精准刺来。那女生一颤，红着脸慌忙道歉：“对不起顾老师！”
“跟上节奏。”顾晓并未看她的窘迫，只以脚尖轻点地板，示意节拍，然后转身。优雅挺首的脊背线条在镜中延展，如同静默的雪山。角落里，更多年轻或不再年轻的目光，饱含着不加掩饰的爱慕与渴望，无声地胶着在她身上。
大课结束，喧嚣散去，排练厅归于空旷的寂静。顾晓走向把杆旁的小桌。上面放着一个普通的保温杯，旁边却格外醒目地放着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熊暖水壶——通体暖红，壶身的小熊正冲人咧嘴傻笑，与冷感十足的排练厅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被顾晓的气息所包容。这是顾晚在她高中毕业那年用省下的零花钱买的，笨拙的礼物，固执的心意。
顾晓拿起小熊水壶，指腹无意识地过光滑圆润的壶身，冰冷的质感下似乎还残留着顾晚指尖的温度。她拧开壶盖，清雅的茉莉花香混合着氤氲白气弥漫出来。温热的液体滑入喉间，柔和了舞者脸上紧绷的线条。
角落的长椅上，静静躺着一小盒包装精美的进口关节舒缓凝胶和一盒手工制作的姜茶块。压着一张印着玫瑰暗纹的卡片，娟秀字迹：【顾老师，您值得最好的呵护】。
顾晓的目光只在那份心意上停留了一瞬，如同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道具。她走过去，拿起东西，走向排练厅里唯一的生活气息角落——一台小型冰箱。
拉开冷藏层，能量饮料旁赫然放着顾晚塞进来的那瓶杨梅糖水。红宝石般的杨梅在晶莹的糖水中沉沉浮浮，像凝固的星。顾晓的眼神在那瓶糖水上停留的时间明显长了几秒，琥珀色的眸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暖光，随即她才将那份学员的关怀放进冰箱门另一侧——那里己经堆着几盒未拆封的巧克力、精油和缓解疲劳的蒸汽贴，像一座无人问津的孤岛。
寒意在指尖蔓延，来自冰冷的包装盒；而壶里的温热和脑中浮现的、妹妹亮晶晶的眼眸，则在心口萦绕成一股微醺的暖流。
期中考落幕，期末更近。寒假海报贴在公告栏，点燃青春的躁动。
课间，季屿对着海报哀嚎：“期末火葬场啊！薇姐，救命！”
林薇扫过海报日期，语气疏淡：“死前自救。前五年错题三遍。”
顾晚则被“探访家乡”主题吸引：“寒假实践…”
“回老家？”季屿眼珠一转，“一起啊？”
林薇没应声，只抿了抿唇，盘算着心中那个矿石样本采集点。
“嗯，”顾晚脸上漾开柔软的笑意，那笑意里混合着对故乡的思念和对某人的隐秘向往，“姐姐说寒假带我回外婆家。”她想起那只独自守在排练厅角落里的小熊水壶，想象着它在姐姐手中被反复的样子，一种微妙的甜蜜裹着不安在胸腔蔓延开。姐姐清冷的气息，在顾晚心里是月光，既远且近，既凉又带着蛊惑的诱惑力。
“那必须串门！”季屿积极响应。
林薇目光投向窗外灰蒙天际，淡淡应了句：“看情况吧。”远方白雪覆盖的原野下，藏着她的图纸与狂想。
排练厅被暮色染成深蓝，巨大的落地窗成了城市的万花筒。顾晓独自立在窗前，身后空旷的木质舞台如同沉寂的剧场。
她从运动背包里取出那个冷灰色皮革笔记本。翻动纸页，熟悉的墨色“安静”二字撞入眼帘。这方寸之间的沉静，是她纷繁舞步下唯一的停泊地。镜子里映出她清绝的身姿，也映出那双琥珀色眼瞳里此刻褪去了教学时的冷锐，沉淀着更深邃、更难以言说的思绪。其中是否有对那个笨拙执着女孩的回应？无人知晓，唯有墨字无声。
她拿起一支磨砂签字笔，笔尖饱蘸墨色。
在“安静”下方那片柔韧的纸页上，停顿片刻。
然后落笔。
字迹依然挺拔俊逸，带着舞蹈韵律般的筋骨。写下的不再是冰冷的公式：
——【寒假归期：X月X日 至 X月X日】（同顾晚）
写完，她指尖轻轻拂过那行字，又像被烫到般收回。那行期，是与她的约定。
合上笔记本前，她的目光停在扉页夹着的老照片上。那个在冰冷机器旁、被标注为【FENG】的清瘦侧影，在窗外浮动的霓虹光影中，似乎不再那么遥远和模糊。外婆家老宅斑驳的墙根、冰在冰箱里的杨梅、壶里温热的茶……所有冰冷的、温热的线索，都像一道道无形的丝线，温柔地牵引着她和顾晚，朝着同一个名为“归途”的方向——那个有外婆、有旧事、也有她们两人交织着月光与隐秘羁绊的远方。
城市的灯火无声流淌，在舞者清冷的轮廓上镀了一层暖金。考试的压力只是背景噪音，少年与舞蹈家心中的那盏“家”之灯，己在远方点燃，静候归人。而那在至亲名义下悄然生长的、月光般的爱恋，将在熟悉的屋檐下，迎来它无声滋长的暖冬。
(http://www.isfxs.com/book/EFDJEG-85.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isf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