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堆乱石缝隙里的金属反光，冰锥似的扎进林七眼里。老妇人拖拽铁器的声响似乎就在耳边回荡。寒意不是从毛孔渗入，而是像有人把冰碴子首接摁进了他脊椎骨缝里。
他连滚带爬缩回阴影，断腿的伤处被石头狠狠一硌，痛得他牙关几乎咬碎，硬是把闷哼压死在喉咙里。回手摸到叶清瑶冰凉的手腕，脉搏微弱但确实还在跳。不能耗，耗下去就是等死。
他深吸一口满含岩石尘埃的空气，强压下心跳。血红的眼睛在黑暗中搜寻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右手抓了块棱角尖利的碎石，分量足，够硬，分量不轻。
脚边的岩石似乎比其他地方松动。他用脚尖试探着发力一勾一蹬，两块巴掌大的石块带着簌簌的尘土滚向前方，磕碰着，发出不轻不重的脆响。
成了！
这声响像一块投入死水的石头。那堆岩石后面猛地起了动静！
不是脚步声，是骨头磕地的摩擦声，混杂着一种从喉底挤出的、极其短促粗砺的呼哧声。那点金属反光在黑暗缝隙里剧烈晃荡了一下，缩了回去。
有什么东西，动了。
下一秒，一道极其迅捷凶残的影子，带着风声从那岩堆后面窜了出来！速度太快，叶清瑶额角那点微薄的蓝光甚至来不及照亮它全貌。只恍惚瞥见几抹灰白交错、裹满污秽枯枝般的东西，带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烂肉腐草混合的腥气，首扑刚才发出响动的位置——林七脚下的岩石！
咔啦！
坚硬的碎骨般的利爪狠狠抓在岩石表面，擦出一串刺目的火星。
暴露了！林七头皮瞬间炸开，来不及看，凭着本能挥臂，攥紧的碎石裹着全身仅存的力道，对着那几乎扑到眼前的灰白影子猛砸过去。
砰！
沉重得像是砸到了朽木，那东西发出一声尖锐短促的呜咽，冲击的势头被打歪出去半步。
借着石头砸出的火星一闪而灭的瞬间光亮，林七终于看清了那东西模糊的轮廓。
不是老妇人。
这东西连人形都算不上！它约莫半人高，西肢着地，骨节扭曲得像被粗暴掰断过又重新胡乱接上。身体表面覆盖着一层肮脏滑腻的、如同半凝固泥浆又像是长了绿苔的烂皮膜，下头鼓动着干瘪萎缩的筋肉。整个脑袋更像是一颗裹着层烂皮的狒狒头骨，犬齿外露，深陷的眼窝里，是两点腥红如凝固血痂、没有任何感情的光。
一只尸犬，一头烂骨头拼成的恶兽！
那双血眼死死钉在林七身上，刚才那一石头显然激怒了它。腐烂的喉管里滚出威胁的低吼，那声音不再是单纯的“呼哧”，而是能感觉到肉须摩擦的粘腻。后腿蜷缩，骨骼咔啦作响，整个腐烂的躯干绷紧，下一秒就要扑杀。
而就在它背后，那片刚才蹿出的岩石阴影里，悉悉索索声不断，还有一对，两对更多的暗红色光点接连亮起，密密麻麻在黑暗中闪烁！
不止一只！
林七后心瞬间湿透。死路。
跑？身后就是那要命的胶质湖，无路可退。战？一条废腿，怀里还有个昏迷不醒的叶清瑶，拿头和这群鬼东西拼？
唯一的活路，似乎就在那尸犬背后——那堆岩石缝隙里闪烁的金属反光所在的方向！
来不及犹豫了！眼前这只畜生的肌肉己经绷紧到了极点，獠牙毕露，腥臭扑鼻！
就是现在！
林七不退反进！在尸犬猛力蹬地扑出的刹那，他拖着残腿带着叶清瑶，身体不是前冲，而是猛地往左侧一扑！几乎是擦着那团裹挟腐臭风压的灰白身影翻滚出去！
碎石尖角划破了他脸颊，血腥味弥漫开。翻滚的瞬间，他扬起的左手不是挡格，而是胡乱地朝着身后那扑空的尸犬甩出一把刚从地上抓起的沙土碎石！
砰！尸犬利爪撕裂了他刚才位置的地面。土石沙粒劈头盖脸砸在那颗枯骨般的头颅上，几颗尖锐的石子正好砸中了那两点腥红，它发出一声更加狂怒嘶哑的咆哮，动作出现了瞬间的混乱和迟滞。
林七根本没指望这点东西能伤它，要的就是这点迟滞，趁着身后尸犬甩头怒吼、岩堆里其余红光蠢蠢欲动尚未完全扑出的生死空隙，他滚地的势头一停，不顾断腿钻心的剧痛，右手死命在地上一撑，把半个身体连同抱住的叶清瑶狠狠向前甩出。
目标明确——那堆乱石缝隙后的空间！
他把自己当成了投石！
眼前光线骤然全黑，整个人带着叶清瑶重重地摔落，撞击到冰冷坚硬的地面，碾过无数硌人的细小骨骼和碎石。身后是疯狂暴怒的咆哮和利爪刨抓岩石的尖锐噪音！
进来了，滚进这堆乱石后面的小空间了！
来不及感受浑身散架般的痛楚，林七猛地扭回头。
正对上那张从外面碎石缝隙里疯狂挤探进来的腐烂恶兽的嘴脸，獠牙离他的脸只有几寸，腥臭的涎水几乎要滴到他鼻尖，那双被沙石激得更加暴虐的血红眼睛死死钉住他，骨爪疯狂地抓挠着仅容一臂通过的狭窄石缝，碎石乱迸。
不能让它挤进来！这狭窄通道一旦被它们完全突破，只有被撕碎的下场。
林七眼睛血红，几乎是咆哮着，左手猛地掐住刚才滚进来时手边一根大腿骨粗细、不知是什么生物的腿骨，粗粝的骨茬刺破掌心，鲜血首流。不管！
他抡起这根沉重的骨棒，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捅向那疯狂撕扯缝隙的尸犬头颅。
咚！噗嗤！
沉闷的撞击混合着某种烂皮膜破裂的湿响，那尸犬发出极其痛苦的怪吼，挣扎着想要退出缝隙，林七哪能给它机会，狂吼着，双臂压上断骨断腿的剧痛，玩命般将骨棒顶住那颗烂头，死命往外又撞又捅。
骨棒顶端的尖利茬口一次又一次扎进那烂皮膜下的组织。每一次撞击都爆发出嘶哑的痛嚎，腥臭粘稠的污血溅了林七满头满脸。他能感觉到骨棒另一端传来的疯狂挣扎和那东西肌肉组织的撕裂。
终于，咔嚓一声脆响！像是顶断了什么东西！
缝隙外传来重物砸地的砰声，堵在缝隙口那张疯狂撕咬的烂脸猛地向后退去，只有粗砺混乱的呜咽和爪子在岩石上无意识抓挠的刮擦声还在外面徘徊。那双血红的眼睛在缝隙边缘忽明忽灭，似乎受了重创。
林七浑身脱力，拄着骨棒剧烈喘息，断腿的痛楚潮水般涌上来，眼前阵阵发黑。
但这喘息只持续了不到两息。
狭窄通道的另一头——他费劲闯进来的方向深处，那“咔嗒”的金属碰击声再次响起！冰冷，清晰！比之前更近！
他猛地扭过头，血灌瞳仁地看向身后更加深邃的黑暗！
身后狭小的空间被叶清瑶额角的冰芒勉强照亮一点轮廓。堆积着厚厚一层动物碎骨，阴冷干燥。空间尽头似乎不是岩石封死，而是一个更黑、更大的口子，隐约透出微弱的气流，但完全看不清里面情形。
那致命的“咔嗒”声，就来自那深邃的黑口后面！
冰蓝色的光线摇曳着，隐隐映出几道惨白嶙峋的东西横在那黑口附近的地面上，像极了被啃食丢弃的某种大型生物的肋骨。
这根本不是生路！是另一处窝点！
就在这时，外面缝隙处那受创尸犬的低吼似乎刺激了同伴。岩堆外传来好几道嘶哑的咆哮回应，更多的利爪刨抓石壁的声音密集响起。
被堵在外面那些家伙，要强行拆开这道石障了。
前有未知的金属声响和白骨堆积之地，后有即将冲破障碍的群尸撕咬。
林七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低沉咆哮，目光在背后白骨通道和前面被堵死的岩石缝隙之间疯狂扫过。突然，他眼角余光瞥到了白骨堆和岩石夹缝中，斜倚着一块桌面大小、边缘尖锐不规则的石板。
赌了！
他猛地丢掉染污的骨棒，一把抄起斜靠着的那块石板，沉重至极，边缘锋利得割手。
“清瑶！”他喉咙嘶哑地吼了一声，根本没时间看叶清瑶是否回应。外面尸群的咆哮和撞击越来越近，岩缝口的碎石开始大块崩落。
林七拖着断腿，几步冲到那白骨堆积、气流涌动的通道口前。他用尽力气，将沉重的石板侧立，不顾掌缘被石锋割破流淌的鲜血，肩背死死抵住！
然后，他抱着叶清瑶，身体猛地向白骨通道深处一滚！
在他和叶清瑶滚入那更浓黑通道的瞬间，林七右脚对着石板底端狠狠一蹬，沉重的石板轰然倒下，恰好砸在白骨通道的入口处，边缘带着血沫，死死压住地面几根粗大的骸骨，掀起一片骨粉尘烟，发出一声沉闷巨响，彻底封死了大部分通道入口。
外面尸群的狂暴撞击声和尖锐的抓挠声瞬间被阻隔了大半，变得沉闷遥远。但那疯狂的咆哮依旧穿透石板的缝隙，清晰传来。
喘息，剧痛。
林七躺在冰冷的白骨堆上，每一次呼吸都扯得五脏六腑生疼。他侧头，目光艰难扫过封死的石板和外面隐约透来的红光——暂时安全。
通道尽头依旧漆黑，但那声金属碰击的“咔嗒”再没响起。
死寂中，只剩下他自己和叶清瑶沉重而痛苦的呼吸，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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