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星烬残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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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星烬残温

 

昏沉。意识如同沉在墨海的残渣,每一次试图挣扎上浮,都被沉重的晶壳和无处不在的疼痛拖拽回黑暗深处。何青远不知道自己这样半睡半醒地悬在生死线上多久了。呼吸粗重得如同破旧风箱,每一次都牵扯着咽喉、胸腹,颈侧那道被凰簪之力暂时封印的裂口,像一颗嵌入血肉的冰毒瘤子,在金红暖流与灰白晶毒的拉锯下,持续传递着冰冷而粘稠的钝痛,警告着那份平静是何等的脆弱。

他费力地掀开一点沉重的眼皮。

残破的草庐顶棚漏下几缕惨淡的天光,在飞舞的灰尘中形成朦胧的光柱。鼻端充斥着干草朽败的气息、淡淡的血腥味,以及一股若有若无的、仿佛来自星辰深处的奇异清香。

那股清香,来自于不远处。

药翁佝偻的身影如同枯树,正坐在小禾躺卧的那堆破毡毯旁。小丫头蜷缩着,像只受伤的小兽,脸色比之前稍微好了一丝,不再是那种渗人的青白,但依旧毫无生气。药翁枯槁如树皮的手并未再悬浮于小禾上方引导星力,而是用一种极其缓慢、近乎静止的动作,轻柔地捻着一小撮干燥的灰白色药草末子,洒在小禾沾着血渍的眼角周围。

何青远的目光有些涣散,只能勉强看清那草末的形状——似乎是某种星屑般的细小碎片。

草屋角落那堆勉强复燃的炭火,炭灰底下透出几点奄奄一息的红光,如同垂死挣扎的余烬,被从破顶和残墙缝隙钻进来的寒风戏弄着,忽明忽暗。每一次火光变暗,残破的草庐就仿佛更深地陷入一种彻骨的、令人窒息的冰冷死寂。

而每一次火光回光返照般猛地亮起,都短暂地照亮了药翁捻动草末的手指,还有——

他的右手腕。

那半截凰纹玉簪深深地嵌入锁链纹的核心,簪首那点微弱却坚韧的金红光芒持续流淌着温润的暖流,顺着锁链纹的复杂脉络注入他的血肉。这股力量与颈侧晶毒核心的封印形成了微妙的平衡。但此刻,在昏暗的光线下,何青远清晰地看到,自己那未被晶壳覆盖的手腕皮肤下方,在锁链纹幽沉脉络的旁边,几道蜿蜒的灰白色细线正如同悄然蔓延的霜痕,无声地刺破皮肤,爬上了手腕!

晶化的侵蚀,在获得短暂的喘息后,并未消失,而是以更加诡异、更加深入的方式,朝着未被覆盖的内里,朝着他新生的力量之源——血脉、筋骨,甚至可能是那微弱的血窍雏形蔓延!

一股冰冷的寒意,比草庐内外的风雪更刺骨,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就在这时——

“呜……星…星纹花开了……” 一声极轻、带着浓重梦呓的呜咽,突然从昏迷的小禾口中漏出。她纤细的眉头紧蹙着,即使在睡梦中也在承受着某种痛苦,声音含糊不清,像是被什么死死扼住了喉咙。

药翁捻草末的手指猛地顿住。那双仿佛蒙着亘古尘埃的浑浊眼眸骤然抬起,不是望向何青远,而是瞬间锁定了角落里那堆微弱炭火的方向!

何青远也几乎是本能地转动眼珠看了过去。

呼——!!!

一声极其诡异的、仿佛来自另一个空间的呜咽声,像是回应小禾的梦呓,凭空在死寂的草庐内响起!

炭火中,那点最明亮、即将彻底熄灭的红光上方,一小片正在袅袅飘起的、极其普通的草木灰烬,毫无征兆地发生了扭曲!

那片轻飘飘的灰烬猛地向内坍缩、凝聚,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揉捏!灰黑之色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冰冷、仿佛凝冻了亘古黑暗的幽紫色泽!这团不过指甲盖大小的幽紫光芒,在飘落的轨迹中剧烈抖动,随即疯狂拉伸变形,几乎在一眨眼间,勾勒出一个极其粗糙、却又带着令人心头发怵邪异气息的轮廓——

一座巍峨耸立、尖刺首指幽暗天穹的塔!

黑塔!

它由纯粹的幽紫光影构成,在炭火余烬上方一闪即逝!

噗!

就在黑塔虚影出现的刹那,包裹着它的那点点微弱红光如同脆弱的皂泡,被那纯粹的幽暗瞬间吞噬、湮灭!那片凝聚的幽紫虚影也随之崩解,重新散落成几片冰冷黯淡的普通草木灰,飘落在炭火堆上。

草庐内恢复了一片压抑的昏暗。

唯有小禾似乎被那无形的能量波动刺激,小小的身体无意识地剧烈抽搐了一下,痛苦地呜咽着:“不……不要挖姐姐的心……塔……塔里有好多……虫……”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化作一缕痛苦的喘息,再次沉入更深的昏迷。

寒意,无声无息地爬满了何青远的每一寸脊骨。小禾断续的呓语、那瞬间凝聚又消散的黑塔幽影……像是一根冰冷的毒刺,狠狠扎进了他混乱的意识,带来不祥的刺痛。那塔影的轮廓,隐约与他记忆中月蚀面具崩碎时流露出的某些冰冷恶意重叠,又似乎呼应着山洞雪水里一闪而过的倒影。

锁链纹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幽光微微波动了一下,腕脉间传来的金红暖流也随之产生一丝不易察觉的迟滞。颈侧封印下的晶毒核心,仿佛嗅到了外面不详的气息,轻轻震颤了一下!一阵更深入骨髓的冰冷钝痛猛地袭来,刺激得何青远喉咙里发出一声沉闷的痛苦喘息。

这喘息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药翁缓缓收回望向炭火的目光,浑浊的眼眸掠过小禾痛苦的脸庞,最终落在了何青远身上。他的脸隐在昏暗的光影里,如同一张磨损严重的古旧面具,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佝偻的身影动了。

他离开小禾身边,踩着干燥开裂的草茎,步伐缓慢地走到何青远蜷缩的草堆前。枯槁的身形投下的阴影,带着一种沉重的压力,无声地笼罩下来。

何青远努力地想集中视线,看清那阴影下的脸孔,但他的视野里似乎弥漫着一层怎么也擦不净的血色与灰雾,连带着药翁那双浑浊的眼睛,都像是隔着一层结了冰霜的毛玻璃。只有那无形的、仿佛带着某种审视、权衡、又或是一丝难以言喻悲悯的“目光”,真实地落在他布满晶痕和蔓延灰线的脖颈、手腕上。

那双浑浊眼底,似乎闪过一刹那极其微弱的星光,快得像是错觉。

药翁没有说什么。他甚至连一声叹息都没有发出。只是慢慢弯下腰,如同拾起一段枯枝。

他伸出了手。

那双手,皮肉如同千年枯树的韧皮紧紧包裹着骨节,纹路深刻得像是龟裂的大地。动作稳定得没有丝毫犹豫,带着一种奇异的精准和不容置疑。

他枯瘦的手指并未触碰到何青远颈侧那道被金红能量封印的狰狞裂口,也避开了腕间正蔓延灰白纹路的皮肤。目标很明确——是那深深嵌入锁链纹核心、簪首闪烁着微弱金红光芒的半截断簪!

何青远的心猛地一沉!他想挣扎,想阻止,但每一个念头都像陷入了泥潭,沉重得让他无法动弹分毫。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枯朽的手,用拇指和食指指尖,极其稳定、不带一丝烟火气地,稳稳捏住了那冰凉玉质簪身出的部分!动作轻巧,却蕴含着一种万钧不移的沉稳力量。

指尖捏住断簪的瞬间。

嗡——!!!

锁链纹幽光骤然暴涨!仿佛被强行触碰了禁脔的毒蛇,墨绿暗红的能量在纹路间疯狂流窜,发出极其尖锐的、只有灵魂才能感知到的无形嘶鸣!一种要将那敢触碰它的枯朽手指彻底吞噬撕碎的狂暴意志狠狠冲击出来!手腕上的血肉甚至在那幽光映照下呈现出诡异的扭曲感!

然而,药翁那枯槁的手指,纹丝不动。

如同汹涌海啸中沉默矗立了亿万年的礁石。指尖捏着断簪簪身,任凭锁链纹如何疯狂挣扎嘶鸣,任凭那冰寒暴戾的意志冲刷,那只手稳得令人心底发寒。甚至,在指尖触碰到簪身凉玉的瞬间,那流淌入何青远体内的金红暖流,仿佛都凝固了一刹那。

紧接着,药翁指尖微微用力——不是拔出,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如同碾磨般的微旋下压之力!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机关锁扣咬合的轻响。

嵌入锁链纹核心的断簪,似乎被那稳定到极致的力量推动着,向内更深地嵌入了半分!簪首那点微弱的金红光芒剧烈地闪烁了几下,然后稳定下来,亮度甚至似乎凝实了毫厘!

与此同时,疯狂躁动的锁链纹幽光,如同被强行按回了囚笼的猛兽,骤然一滞!光芒如同退潮般快速收敛、黯淡,重新蛰伏,那种扭曲血肉的感觉瞬间消失。而原本腕骨深处传来的一丝仿佛被无形镣铐紧箍的刺痛感,也随之大大缓解。

药翁松开了捏着断簪的手指,仿佛什么也没做。他甚至看也没再看何青远,便首起身,依旧是那副疲惫佝偻的老者模样,脚步有些沉重地走回到小禾身边。

但何青远感觉到了。

颈侧封印下的晶毒核心,那持续不断的冰冷震颤,如同被无形的手强硬地摁住,陷入了短暂的、死水般的沉寂。

就在药翁背对他重新照料小禾的瞬间,何青远模糊不清、如同蒙着血雾的视野边缘,似乎捕捉到了极其细微的一幕:药翁那干瘦枯槁的背脊,在那宽大破旧的衣袍下,似乎极其轻微地、难以察觉地颤抖了一下。紧接着,那枯槁身形的侧影轮廓中,一道极短促的、压抑到几乎无声的、如同朽木断裂般的低咳,在草茎被踩踏的轻微响动中被完美掩盖。

草庐内重新只剩下炭火灰烬的冰冷死寂,还有两个昏迷者沉重或微弱的呼吸声。

药翁重新坐回小禾身旁,低头继续捻着那星星草末,动作缓慢而专注,仿佛刚才那无声的镇压与插曲从未发生。只有何青远,被死死钉在这半梦半醒的痛苦樊笼中,艰难地感受着断簪与锁链纹嵌得更紧所带来的那丝诡异的稳定、手腕灰白纹路仍在蔓延的冰冷威胁,以及识海中回响的小禾那句破碎的梦呓:

“塔里有好多…虫……”

无边的寒意,伴随着更深沉的疲惫,再度裹挟着混乱的意识沉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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