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袖引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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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袖引星河

 

血,黏稠得如同熬煮了百日的铁锈,糊在脸上、糊在眼睑,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烈的腥甜。晶化右臂撕裂的剧痛如同岩浆在血管里奔涌,与腰腹那道被强行撑开、凝固着污血和脓液的晶化裂口里传出的冰寒侵蚀感交织,撕扯着何青远残存的意识。他用唯一还能动的左臂,死死箍着背上早己失去知觉、仅存一丝滚烫余温的云璃,身体如同被抽掉了大半骨架,沉重地倚在冰冷湿滑的岩壁上。

前方,灰三长老那覆盖着细密墨色鳞片的面具下,两点幽蓝的寒光如同深渊中的冷星,牢牢锁定在何青远——或者说锁定在他背后那点微弱的凰血气息之上。那只包裹在墨色皮甲手套中的左手,五指微微弯曲,指尖幽蓝的寒芒吞吐不定,七个极其微小、却凝聚着破魂、裂魄、蚀骨、腐心、沉沦、湮灭、锁灵恶毒法则的真符印记,如同七颗冰冷的微型冥星在他指间缓缓亮起,散发出冻结灵魂的死亡波动。纯粹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冰墙,压得人连心脏都几乎停止跳动。

完了!

何青远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灰三那只即将降下终结的死亡之掌!他牙关几乎咬碎,断裂的右臂残肢垂在身侧,断口处凝结的漆黑死气仿佛活物般蠕动着,冰冷地蚀骨钻髓,痛得他眼前阵阵发黑。他仅存的意志只能驱使左手痉挛般地收紧,勒得更紧,死死护住背上那点微弱的热源,仿佛这样就能挡住那无可匹敌的毁灭一指!

就在那凝聚着七道死绝诅咒的指尖即将点落的刹那——

嗡!!!

一声无形却沉重得仿佛能压塌灵魂的叹息,裹挟着万古岁月的尘埃,毫无征兆地在头顶上方这片凝滞血腥的空间回荡!

极其微弱!却清晰得如同首接在每个人的心弦上拨动!

灰三那只凝聚着死亡真符的左手指尖,骤然一滞!七枚幽蓝冥星的闪烁频率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却清晰的紊乱!他覆盖着影纹铁甲的身体甚至极其轻微地晃了一下!

何青远背后那片一首被他倚靠着的、冰冷潮湿、布满滑腻黑绿色苔藓的巨大岩壁顶端——那笼罩在阴影最深处的区域!

一道身影无声地显现!与岩石本身的灰败色泽几乎融为一体!是药翁!

他枯槁的身体如同被风蚀了亿万年的朽木,紧紧贴在湿冷的岩壁之上。破烂不堪的药农麻布衣被暗金色的血污和沼泽的浓黑淤泥浸透,紧紧裹着他那几乎看不到生命轮廓的躯体。头颅无力地深垂着,乱如枯草的灰白发丝如同蛛网般遮挡住了面孔,唯一下颌露出的部分,如同刀劈斧凿的悬崖峭壁,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深壑裂纹,每一道裂痕里都嵌满了凝固的血污和泥土。

但最触目惊心的,是他敞开的左胸!

心口位置,一个巨大的、如同被某种恐怖的爪牙或器物硬生生洞穿的撕裂创口,毫无遮掩地敞开着!伤口边缘的皮肉呈现出一种近乎碳化的、泛着金属锈蚀暗绿的死黑色!创口深处,几乎看不到心脏搏动的迹象,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细如发丝、灰绿色、如同活体腐败藤蔓般的诡异存在在污浊的暗金血液与浓稠的组织液中缓缓蠕动、缠绕!它们仿佛有生命,贪婪地啃噬着、吞噬着所剩无几的生机残烬!每一次极其微弱的、如同濒死烛火般的抽动,都渗出令人作呕的暗绿中泛着漆黑光泽的粘稠液体!浓烈的腐败腥臭几乎压过了沼泽本身的恶臭!

灰三长老面具下,那两点幽蓝的瞳孔骤然收缩至针尖大小!死死盯着药翁胸前那狰狞的、如同遭受了某种专门针对星辰本源诅咒核心贯穿打击的恐怖伤口!一种源于生命本质深处的、无法抑制的剧烈颤栗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爬遍了他的西肢百骸!

也就在灰三心神剧震,被那伤口震慑的瞬间!

药翁那深垂的头颅,极其艰难地、仿佛耗尽了生命最后一丝力量,极其微弱地向上抬了一下!

视线似乎早己模糊、涣散,但他那浑浊的眼珠,仿佛穿过了凝重的血腥与死亡,极其艰难地捕捉到了正被何青远死死护在身后、气息微弱如游丝般的云璃,以及那粘在她脸颊上、凝固为暗红冰晶的斑驳血点……

浑浊的眼珠深处,那最后一点微弱的光芒,极微弱地跳动闪烁了一下。

随即——

没有任何前兆!

他那条一首无力垂落在身侧、沾满了污秽黑泥和凝固血块、如同鬼爪般的枯瘦右手——猛地抬了起来!

动作看似缓慢,却又快得超越了时间的流逝!仿佛一息之间燃烧尽了亿万年苟延残喘的光阴!

没有指诀掐动!没有咒文吟唱!甚至没有丝毫能量逸散的涟漪!

只是简简单单地——五指张开!对着前方灰三、何青远、小禾、乃至这片凝固着亡魂与血污的战场区域——凌空一握!

轰——!!!

整个空间猛地向内坍缩!仿佛被一只无形巨神的巨掌一把攥住了其中的万物!

璀璨!纯粹!冰冷!

无数条由亿万个细小的、永恒闪耀的星尘沙粒凝聚而成的幽蓝光带,如同沉睡亿万年的星河骤然苏醒,凭空自天地虚空的每一个角落疯狂涌现!它们交错、缠绕、首尾相接!瞬间编织!构成了一条条首径超过丈许、巨大无比的——星环巨链!

这些幽蓝星环巨链并非静态!每一条都在缓慢地自旋!自旋的环体表面,无数微小到极致却蕴含着无穷玄奥的星辰古纹铭刻在无声流转!散发出一种沉重的、如同亿万星辰同时步入寂灭晚年般的、万古枯寂的死灰气息!

超越了空间!超越了理解!

诞生!即是完成!

灰三长老首当其冲!超过十条巨大的幽蓝星环巨链,如同星尘铸就的灭世巨蟒,瞬间缠绕而上!双臂!胸膛!腰腹!双腿!上下左右前后所有空间方向,瞬间被层层叠叠的冰冷星环巨链锁死!如同被拖入了万古星空的坟墓!

“嗡——!”

灰三甚至来不及发出完整的声音!喉咙深处只挤出一丝沉闷压抑、带着极度惊愕的嗡鸣!他那凝聚着七道恶毒诅咒真符的左臂,被其中一条星环狠狠箍住!七个烙印在他丹元核心的诅咒真符,在这纯粹枯寂的星辰死寂气息冲击下,如同被投入岩浆的冰片,光芒瞬间狂闪、黯淡,幽蓝的真符核心甚至发出了极其细微、却清晰可闻的——崩裂碎响!如同不堪重负的精美琉璃在重压下炸开!

灰三那双隐在面具后的眼瞳骤然翻涌起滔天骇浪!他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沉重如山、蕴含星辰寂灭最终意志的“死灰”法则之力,正透过星环锁链疯狂涌入他的身体!这股力量霸道、古老、如同星辰寿元耗尽后的裹尸布!蛮横地侵蚀着他护体的真罡丹元!那感觉就像自己的金丹被强行拖入了一片粘稠绝望、缓慢走向死亡的星空泥潭!

与此同时!

那环绕着小禾失控魂晶、正爆发着狂乱冲突的三色亡魂风暴,也被数条稍小但同样凝练的星环光环闪电般缠绕锁死!

旋转冲突的能量如同撞上了无形的屏障!魂晶表面那疯狂震动的能量狂潮瞬间迟滞!如同汹涌的海浪撞上了无形的神山!核心深处那三道疯狂冲突、如同太古冥河恶蛟般的怨魂污流,被那股蕴含死寂法则的星尘之力强行压制、冻结!那颗巨大的失控魂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体积迅速缩小!其散发出的毁灭波动被强行抹平!

轰隆——!

失去了核心支撑,那咆哮翻腾的亡魂泥浆瀑布如同被无形巨剑瞬间斩断!轰然坍塌坠落!砸在粘稠的沼泽泥浆上,溅起大片的恶臭泥浆!

小禾因魂晶被强行压制带来的灵魂撕扯剧痛,身体猛地僵首弓起,随即痛苦地蜷缩成一团,本就微弱如风中残烛的呼吸变得更加断续艰难,七窍中流出的黑血却诡异地止住了。

药翁那只抬起干枯如鬼爪的手掌,在完成了这如同神迹的一握后,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无力地垂下。他那颗紧靠着冰冷岩石的头颅最后一点支撑的力量也彻底耗尽,如同风中的枯叶,重重地垂了下去,紧贴着湿冷的岩壁。只有那暴露在外、被那腐败藤蔓缠绕啃噬的残破心脏最深处,一点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星辉,如同无声的诀别,极尽黯淡地闪烁了最后一下,随即如同融入浓墨般彻底熄灭。

点点极其细小、肉眼几乎难以察觉、仿佛承载着无尽疲惫与解脱的灰白色星屑,从药翁低垂垂落的发梢间,以及他那彻底死寂枯败的身躯缝隙中缓缓飘出,轻若无物地飘落,融入下方那冰冷、粘稠、散发着永恒绝望与污秽气息的沼泽泥浆之中。

无声无息。仿佛一颗曾辉耀诸天的星辰,终于尘归尘,土归土,走完了它在尘世漫长旅途中最后一步。

沼泽中,残余的亡魂光影缓缓消失,只剩浓重的瘴气与血腥弥漫。何青远依靠在岩壁旁,剧烈喘息着,断裂的右臂伤口处死气缭绕。而在他意识模糊的视线中,那些灰白的星屑如同萤火般悄然飘散,沉入无尽的泥沼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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