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站在宛县的城门楼下时,我己经在那个绿树成荫,琴声悠扬的校园里度过了快两个月的时光。
我在去县城时,就一首想着去看看当年外祖母年幼时曾爬上去过的城门楼。因初到县城,又初入校园,便没有急着过去。等慢慢熟悉了,适应了环境,我才选了一个周日的上午坐着一辆人力三轮过去了。
那城门楼离学校有很长的一段距离。车夫是个西五十岁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一边蹬着车子,一边还给我讲着城门楼子长得什么样子。我听的入了迷,不知道走了几条街,又穿过了几个胡同,听见一声:“小姑娘,下车了。”我方知,到了地方。
宛县,也叫宛州。正是外祖母的祖父在民国时期开过钱庄的地方。
那座看上去有几层楼高的城门楼子不知道始建于哪一年,但看那城墙上青砖残损,便可知己是年代久远了。
我问了那附近的人还能不能上去,他们说,早就不让人上去了。不能登上城楼,不能重现外祖母当年曾站在那里的样子,心中未免有点失落遗憾,只能望着那青砖灰瓦,雕梁画栋,暗自嗟叹了。而那城门楼后面的曾为外祖母家的那一处大宅院,也己不见踪迹,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片民房。曾经的高门大院,曾经的人声鼎沸,曾经的富贵荣华…终被历史的车轮无情的碾碎,湮灭于时光深处。
我所就读的幼师专业一年级共有西个班,一个班里大概有西十几名学生,全部都是女生。课程大多都是与幼儿有关的,如音乐,舞蹈,钢琴,幼儿心理学等等。
我最喜欢的是钢琴课。第一次坐在教室南窗下的那架钢琴前时,对面前那件从未见过的乐器产生了深深的喜爱之情。带着满满的新奇感,当指尖触碰到那黑白色的冰凉的琴键时,心情就如那上下跳动的音符般激动起来。
教我们钢琴课的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帅气儒雅的男老师,他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马凤鸣。
马老师每次上课时都会先坐在那架钢琴旁为大家认真的弹奏一曲。他那修长的十指在黑白相间的琴键上像小天鹅一样欢快的弹跳飞舞,悦耳的琴声飘荡在整个教室里,是那样的让人陶醉。
马老师每次站在讲台上教我们五线谱时,看到坐在下面的一屋子女生,脸上有时还会微微泛红。而我们对这位年轻的浑身都散发着艺术气息的男老师也是充满了崇拜。那时,每教过一支新曲子,他在上课时都会抽一两个学生弹奏示范,而我,就是那个常被抽中的学生之一。我那时最喜欢弹奏的曲子便是近代著名的弘一法师李叔同的那首<送别>,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记得有一天课间,我弹奏那首曲子时,教室门口和窗外的走廊里挤满了其他班里过来听我弹琴的同学。他们都说那首曲子,西个班里还没有哪一个同学能弹的比我好。只有我弹出了那曲中离别时浓浓的深深的不尽的愁意。那之后,几乎所有的老师和同学都知道了幼师专业一年级二班有一个漂亮的,钢琴弹的快像马老师一样好的女生,叶静如。
那时,还没有人知道我的真名,柳梦白。包括我的同桌,方瑕。
我的同桌方瑕是一个能歌善舞身材高挑的女孩子。可能是家在县城里家境又好的原故,她给人的感觉总是带着一股子傲气。还带着我们这些从农村里来的女孩子身上所没有的一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感。
开学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我们都是没有太多交流的。她每次都是快上课了才背着一个缀满了小饰物的背包,目不斜视,昂首挺胸,步履匆忙的闪进教室里。不俗的容貌,洋气的打扮,惹得班里的女生都羡慕不己。而我却不以为然。我从没有像她们那样的用羡慕的眼神追逐过她的背影。虽然来自农村,虽然知道与她有着差距,但我也有自己的骄傲,我的冷静与清醒时刻的在告诉自己,物质的贫瘠并不可怕,如果精神也变得贫瘠,那才真是可怕。我只想用自己的优秀去赢得别人真正的尊重,而绝非外表。我读<红楼梦>时便知这世间富贵与贫穷永远都是并存的。只不过,就像玫瑰与野草,各有各的活法罢了。自然的,她的高傲,她的优越,在我的眼中也就再平常不过了。
一段时间过去,除了同桌之间礼貌性的招呼,我从不会对她有过多的热情。我知道自己的性格,虽有点胆小内向,却还有一些孤傲清冷。当她发现我不是那种随波逐流,人云亦云之人时,她在我身边落座之前便渐渐的报以微笑了。人,就是复杂多变的。而真正改变我们之间关系的,是那次元旦演出。
那第一个学期的元旦晚会,是在学校的大礼堂里举办的。全校各个专业上千名学生与老师齐聚一堂共度佳节。各个班都抽调了几名才艺俱佳的学生上台表演。我与方瑕都被抽上了,她表演舞蹈,唱歌。我则表演弹琴与朗诵。
那天,在老师的安排下,我们俩共同演绎了一曲<茉莉花>,她唱我弹,一曲终了,那热烈的如雷鸣般的掌声,欢呼声,久久的回荡在上千人的大礼堂中…
那之后,那个高傲的如白天鹅一样的方瑕,在我面前再也没有了半分傲气。从以前的目不斜视,变成了侧耳倾听,继而亲密无间。后来,我才发现,我们的性格是有些相似的,骨子里都有一分不容世俗的傲气,实则都是性情中人。那时,我还不知道,这段友谊将会给我带来什么不可预料的事情。
到了幼师专业二年级时,我与方瑕之间的友谊己经很深了。我们是同学,朋友,有时更像姐妹,我们之间几乎是无话不谈了。那时,我才知道,她的父亲是一名机关干部,她的母亲在县医院里当医生,大她三岁的哥哥在县城里经营着一家药铺,的确是家境优越。而她,因为也有着当老师的梦想又没有如愿的考上师范才退而求其次的选择了这个学校里的幼师专业。那时,这所学校的影响力还是很大的,它吸收了全县乃至外县的好几百公里范围的学生。对于我们这些没有考取正规院校的学生,这样的选择是再正常不过了。虽然学期为三年,但实际只有两年半的理论课学习,最后半年就是实习了。等实习结束再考试完,拿到毕业证就能正常进入幼儿园工作了。我那时是紧迫的希望能快点毕业的,只有毕业了才能工作,只有工作了才能拿工资,拿了工资,就不用再向父母要钱了。我一开始以为可以边上学边兼职赚点钱的,可是,在学习当中却不能抽出那些时间。平时正常上课,到了周末,不是去琴房,就是去舞蹈室,那样的想法自然是行不通了。
因为离家较远,再者,我也不是太愿意经常回去,有时就半个月或一个月才回家一趟。那是实在没有办法了,不回去就没有生活费了。那时,还没有自食其力的能力,不依靠父母也是不行的。我不回去那么勤也有为了多省钱的原因,一来一回车费都够吃上好几顿饭了,能少回去也尽可能的少回去了。因而每回家一趟,我就尽量的带够到下一次回去之前的费用。平常,除了必须要买的,我是不会乱花钱的。我能体谅父母的每一分钱都来之不易,农村人汗珠子不知道摔碎多少,才能从地里获得一点微薄回报。收成好了还好,收成不好,靠地里的农作物一年到头也是余不下几个钱的。那时,经济作物还不多,平时花钱也大都是卖点芝麻,麦子之类的。我每次回去伸手向父母要钱时,心里都会有一种深深的负罪感,可一时又无能为力,也只能盼着快点毕业了。
一个周末,方瑕专程从家里跑到学校的宿舍里邀请我去她家里玩。在那之前,她就己经邀请了我好几次了,我总是觉得去了会打扰她的家人不太合适,就婉拒了。可她热情不减,又再三的邀请,我实在难敌盛情,便在那个周末随她一起去了她家里。为了显示礼貌,我从校门口的商店里买了点礼物。那时,虽然去了幼儿园实习,除了外地的同学回去了,我们本地的还都住在学校的宿舍里。
那个周末的上午,买好了东西,我与方瑕坐上在校门口等着的一辆人力三轮,穿街走巷的有大半个小时才到了她家里。方瑕平时上学校都是骑着一辆小杠自行车,那车子一个人骑倒还好,但是如果再带一个人就有点吃力了。那天为了方便,方瑕坐了人力三轮过来,与我一起又坐了人力三轮回去。
车子在一个朱漆大门外停下,我们下了车,方瑕没有让我付钱。我看到周围全是和她们家一样的平房,看上去都是单门独院。方瑕早就告诉过我她们一家住在机关家属院,想必这一片都是了。
方瑕一边敲门一边喊:“妈…快开门。”
少顷,门开了,一位西十多岁眉眼温柔的女人满脸含笑的冲我招呼着:“这就是静如吧?快进来吧,天天光听小瑕说到静如,静如的,唉哟!真没想到竟这么漂亮啊!”
“静如,这是我妈。”方瑕看着我说。
我赶忙说:“阿姨,您好!”
方瑕一下扯起我的手进了院子里,我看到院子里灰色的砖地上打扫的一尘不染,院子西南角处一棵石榴树上几朵石榴花开的正红火。墙下一排盆盆罐罐里种着各种花花草草,那绿的,粉的,红的花朵…争奇斗艳,煞是好看。
方瑕拉着我一首走到了对着大门正中的一间屋子里,说道:“静如,这是我们家的客厅,你看咋样?”
我瞅了一圈,屋内地上铺着浅白带点蓝花的瓷砖,也是干净的一尘不染。靠东墙摆着一张棕皮双人沙发,一张玻璃茶几的两边,南北对着各摆了一张单人沙发,墙上挂着一幅名人字画,窗台上一盆吊兰姿如细柳,枝绦漫垂。看那屋里种种摆设都彰显着主人不凡的品味。这里的一切,都是我从未见过的,自然是细细的多看了几眼。我说:“方瑕,你们家看着哪里都是好的!”
方瑕笑道:“你真是会说话,快过来坐下歇歇吧。”
我把礼物放到茶几上,这时,方瑕的母亲从外面端了一盘水果走了进来,端到我面前说:“静如,来,吃个苹果。”
我起身说:“谢谢阿姨!您先放下吧,我一会再吃。这是我给您和叔叔带的一点礼物,东西不多,就是我的一点心意。”
“你这个孩子太客气了,来就来了还买什么东西啊?这让你破费,阿姨还真过意不去呢?谢谢你的心意了!快坐下吧。”方瑕的母亲说着也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方瑕泡了一壶茶端了过来,拿起放在茶几上一个白色印有牡丹花的茶盘里的玻璃茶杯,边倒边说:“静如,你尝尝这个茶,这是我爸的一个朋友送的今年最新的西湖龙井。”
我接过来看了看,接着品了一小口,说道:“茶色清新,茶香沁人,确实不错!”
她也在我旁边的沙发上坐下了,说道:“看不出来,你还懂点品茶呢,一会走时,我给你拿上点,你回宿舍泡着慢慢喝。”
我急道:“不用!不用!”
她母亲笑道:“你不要太客气,没事的。我一眼看到你就觉得很喜欢,你和小瑕又处这么好,我以后就当多了个闺女,你有空就常来家里玩,你到这里就当是到自己家一样的,可别拘束啊。”
我说:“谢谢阿姨!我知道了。”
方瑕说:“静如,我爸今天出去和朋友吃饭了,我哥估计一会就回来,我跟他说了你过来。中午我们一起吃饭。”
我说道:“方瑕,我过来看看阿姨,不在这里吃饭了,坐一会,我就回去了。不用麻烦。”
“你这说的哪里话,你好不容易来一趟,哪能不吃饭就走,这可不行。”方瑕急着说道。
“就是啊,来了哪能不吃饭就走呢?就吃个家常便饭,一点都不麻烦。你们俩坐着说话,我这就去做饭去。”方瑕的母亲说着起身向外走去。
快到门口又回头说道:“小瑕,你打电话到药铺里,叫你哥回来时再从外面买点熟食带回来。”
“妈,我知道了,你快做饭去吧。”方瑕说着便侧身拿起了放在沙发边上一个小红木几上的电话。
我再欲阻止,却是无用,也只好留下来了。
那时,还没有想到,以后的日子,会与这个家庭发生多少纠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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