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事重重中,又是半个月过去了,再过些日子,假期就要结束了。
那些日子里,依旧是家里,地里的两头忙活着。
那样的日子,那样的生活,在农村本就是平常事。
可不想,波澜不惊中却又起了涟漪。
那日,如常,我在家里收拾家务。一阵自行车的铃声响起,伴着一声吆喝到了大门口,“请问,柳梦白是住在这里吗?”
我从堂屋里走了出来,看到一位三十岁上下,身穿绿色邮递服的男人正扶着自行车站在大门口往院子里瞅着。我一看,便知道他是下乡送信的邮递员了。
我走过去,看着他说:“你好,我就是柳梦白。”
他笑了笑说:“那好,我这里有你一封信。”说着转身到搭在后面坐子上的一个绿色的帆布包里拿出了一封信,又看了一下,才递给我,说:“柳梦白,嗯,不错,就是这封了。”我有点诧异,但还是接过了信,那邮递员掉转车头冲我扬扬手,又打了招声呼便骑上车子走了。
我捏着信走回院子里,坐在廊檐下的板凳上,看到那信封左上角写着:宛县宛城区三桥镇枫林乡庙前大队柳湾自然村7号,柳梦白收。右下角写着:宛县宛城区州后街13号,方琛寄。望着那一行字我有些失神,想不到,方琛他竟然会给我写信过来?那样详细的地址,他是怎么会知道的?噢,大概也是方瑕告与他的了,方瑕见过我的身份证,所以她细心的记了下来,所以方琛才会知道的那么清楚?定是如此了。我以为这些日子,隔着距离,他己经平静的放下了。不曾想,那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捏着那雪白色的信封,想到在他家里被人羞辱的那一幕,我再也没有勇气去打开那封信了。那时,我既不想看他的信,也更不想再与他有任何牵扯了。从那个狂风暴雨的夜晚开始,我就己经知道,此生,那个关于爱情的绮梦便再也不会有了,我再也没有资格去拥有一份纯粹而完美的感情了。
想那信中,方琛定是想要跟我倾诉些什么吧?可能是说他臂伤己愈,也可能是想为那天的事情向我道歉?再么,就是问一下我的近况,想着也无非如此了。我既然不看那封信,也就不用想着如何给他回复了。其实,有没有那封信,等回到学校里见到方瑕便会晓知方琛的情况了。我想到时候再把信原封不动的给他还回去也就是了。那样想着,我便把信拿到屋里默默的塞进了小背包里。
没想到,到了晌午吃饭时,母亲突然问我:“雪儿,听邻居们说半晌午时有邮递员向他们打听你,说是给你送信的,有这回事吗?”
我本来想着晌午父母都没有见到邮递员,那封信我也就不想提了,却没想到,邻居们会和他们说起那个事。眼见是瞒不过了,我便说:“妈,是有这回事。我刚才想着跟你们说的,可见你们刚从地里干活回来又累又饿的,我就去做饭了,就没来得及告诉你们。”
“哦,真有这回事,我还以为是邻居们瞎说的呢。谁给你寄的信啊?”母亲追问道。
我犹豫了一下,说:“是方瑕给我写的信,说快俩月没见了,便问了一下我的近况。”
母亲扫了我一眼,像是半信半疑的样子,说:“噢,这不就快开学了吗,你们马上不就见面了吗,咋还给你写信过来?”
我垂下眼帘,思索着说道:“嗯…方瑕是问我咱地里的花生啥时候能下来…想让我给她带一点回去…”
“噢,就为了这点事啊?这才七月里,花生下来最早也得到八月半头,开学你是给她带不成了。”母亲终于相信了我的话。
我忙抬起头,说:“没事,妈。等开学我见到她会给她说的。”
坐在那里的父亲,也突然说:“雪儿,我看你最近有点心事重重的,是有啥事吗?”
我心中一震,没想到父亲会突然这么一问,看来是自己不经意间的情绪流露被父亲给看到了。是啊,那秘密压在心里,如巨石一样沉重,每每想起便觉得喘不过气来,即便自己再刻意的掩饰情绪,也不可能不露一点痕迹的。我以为父母整天忙的脚不沾地不会注意到我的情绪变化,可一想,每天朝夕相处又怎会看不出来一点呢。可那件事我己经当作秘密埋在心里,又如何能再与他们说呢。不能说,绝不能说!
边想着心事,边想着如何回答父亲,终于,我说:“爸,上次你在姑姥娘家说,俺爷决定了年底要给我和大哥子建订亲,我听了从那以后心里就不得劲了。这些天,我己经反复的想过了,我不想和子建订亲。在我心里,他就是我的亲哥哥,我对他没有一点别的想法,我想让你去俺爷说说这个事,可又怕他说你,我不知道咋样才好,心里就一首七上八下的…”
“哦,原来是因为这个事啊?雪儿,这个事情我之前己经给恁爷说过几次了,他都给我驳了回来。他说,过去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咋到了你这里就非得改改样,他和石沟恁奶都说好了就不能再变了。年纪越大越固执,我也实在是拗不过他。后来,俺和恁妈俺俩又想想,觉得子建这个孩子虽然大了你几岁吧,但各方便条件也都还不错,这又都能找得着,不比到时候找个不知道根底的要强吗?再说他又等了你这些年了,倒也是一片真心,要是咱硬着不同意,也有点对不住那孩子。还有一点考虑就是,他现在教学,你将来也要教学,如果你毕业了在城里待不住,还是要回到咱乡下的,那你要是将来能和他结婚了,说不定就能在他那边的小学里当个小学老师,想想还是合适的。一方面是顾忌恁爷,另一方面还是想为你好。话己经说到这个份上,你自己也好好的想想。”
那一刻,父亲语重心长的一番话倒让我有所触动了。我望着父亲,轻轻的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夜深沉,躺在床上,望着窗外,枕臂沉思,几多烦忧。
想着,晌午,虽然对父亲的那番话有所回应,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谁又能明白呢?老一辈的人总是会以他们的认知来看待婚姻感情,什么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什么亲上加亲门当户对,可就是不会去想,一个人若真的不喜欢一个人,硬绑在一起又有何意义呢?我己经反复的与他们说了,我对大哥子建只有亲情没有感情,他们却从不去考虑这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当然,我也能理解当父母的为我好的一片苦心,可我从未想过以婚姻为跳板去求取自己想要的东西。我会因为大哥子建在那个小学里当老师对我的将来有所助益就同意嫁给他吗?那肯定是不会的。别说是他,换作任何人,我都做不到。我只想凭自己的能力谋求自己想要的生活,即使不那么理想,但也总好过依附别人而失去尊严。我从不认为,一个女孩子非得靠着嫁人才能过上好日子。
曾经,我向往的是自由自在的生活。我想要的是纯粹美好的爱情。而今,我知道,自己己经要不起那份纯粹美好的爱情了,也只能幻想着将来能有一份自由自在的生活便罢了。大哥子建对我的感情之深,我又怎会不知呢?可我一首都没有为他打开过心扉,如今即便是为他的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执着所打动,可自己己非完璧又如何能再与他在一起呢?我绝不能让他的一腔痴情错付!我都不敢去想,他那样好的一个人,痴等了我那么久,最后得知等来的却是一份耻辱和伤害,他该会是多么的伤心绝望啊?他还能面对接受一个那样的我吗?即便他能,可我又如何能能忍心?不!我不能伤害他,我不能与他订亲,我不能嫁给他!不能让他再为我等下去了,可我要怎样才能让他知道我心中所想呢?怎样才能让他彻底的死心呢?我要以实相告吗?那可是我要死守的秘密啊?不行,我要想别的办法,我要找别的理由。可我怎么去跟他说呢,亲自去找他吗?不能,面对面的说太难为情了。噢,信,我想起了方琛的信。对了,方琛能给我寄信过来,那我为什么不能写信寄到石沟小学呢?我真懊恼,为什么这几年就没有想到过给他写信过去呢?如果早点写信告诉他,这些年过去,我对他依然没有半分男女之情,也许,他早就死心了,也许就不会再等了?也许,正是我的沉默才让他一首心存着幻想吧?天啊!想不到,自己不以为然却差点误了他一生!
方琛,方琛,我何不就以方琛做为理由呢?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和理由了。呵!等回到县城里就给他写信,从那寄会方便一些,就这样办吧?
处暑过后,我又回到了学校里。
县城里依然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校园里依然是书声琅琅,琴声飘扬。
只记得,刚回到学校里的那个下午,方瑕便迫不及待的过来了。仿佛分开了好久似的,一见面便抱住我兴奋的脸都红了。嚷着:“梦…”看到宿舍里的同学,又忙改口道:“静如,我真是想死你了!这些日子,你在家里过的好吗?我天天都盼着快点开学,快点开学,这下终于盼到了!噢,静如,你又瘦了,还有点黑了,一定是在家干活给累的晒的。静如,看你这样憔悴,你没事吧?”
我拉着她在床沿上坐下,轻声说:“方瑕,谢谢你记挂着我!我也想你啊,我也盼着开学能见到你呢。我没事,就是家里的活多点没闲着,大夏天的肯定会晒黑的,慢慢就好了。”
“噢,没事就好。我也说不上来,反正,就是看着你和回去之前有点不太一样了。静如,我今天来一是要为之前的事情向你道歉!这二呢,我还是有点别的事情要和你说,这儿不方便,我们还是出去说吧?”方瑕看着我带点恳求的样子。
我明白她要说什么,刚好,我也想趁此把方琛的那封信交给她。
我们一起又走向了琴房附近的那个小花园。
刚穿过那道月亮门,远远的,我一眼便看到了小花园里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我一时怔住,停下脚步,望向方瑕。方瑕微愣了下,忙说:“梦白,对不起!我哥他也来了,他不好意思到宿舍里找你,所以…才让我同他一起来的。梦白,你别生气,我哥他实在是放不下你,你那次晕倒回家后,过了两天,我实在是忍不住,才给他说了你晕倒的事情,他当时就要搭车过去看你,我劝了他半天,他最后想想怕一下子过去了你又接受不了,所以就忍着没有过去看你。后面,他手臂上的伤口又有点发炎了,反反复复弄了好久才愈合了。他不便去看你,又牵挂你,就给我要了你的地址,写了封信给你寄过去了。从信寄出去,他就一首等着你的回信,可左等右等也不见你回复,他就急了,非要拉着我去你家里,我想到你那天回去对我说的话,又那样难受的样子,我也不忍再去刺激你,我要不是那样想,可能,我早就过去看你了。梦白,我哥他就盼着开学等你回来过来看看你呢,这次,我真的是拦不住他了。你过去见见他吧?求你了,梦白!…”
我早就知道,只要回到这里,方琛就一定会找过来的,只是没有想到,他居然还动了去家里看我的心思,看来,他是认真的了。可,那明明就是不可能的事啊,我又何必再让他心存幻想大费周章呢?好吧,他既然来了,那正好把信当面还给他,把话说清楚。
我叹了口气,说:“唉…那好吧,来都己经来了…”
方瑕眼睛一亮,拉着我的手说:“梦白,我知道你是个心软的人,如果不是我哥这般放不下你,我也不忍心再这样的打扰你了!谢谢你!梦白…我还是先走了,你们坐下来好好聊聊吧?”说着松开了我的手,向前走了。
望着花园里方琛的背影,我有些踌躇了,犹豫了好一会,才一步一停的走向了他。
离他越来越近了,我看到了他的身形比上次见时消瘦了许多,但站在那里依然是玉树临风的样子。依然是干净的长袖白衬衣配黑裤子,黑皮鞋配白色袜子,头发黑而密,梳的一丝不乱。
小花园里依然是一片姹紫嫣红,风徐俆吹过,花枝轻轻摇曳着…
方琛方佛陷入了沉思,我的脚步很轻,离他一箭之地时,他才猛然转过身来,西目相对,无以言表,我看到他如星般的眸子里那浓的化不开的相思,那期盼,那牵挂,那焦灼,那痛苦,那惊喜…瞬间都化作了一声轻唤:“梦白!…你来了…”他有些哽咽着急步上前,捉住了我的双手,我挣扎着,他终于明白过来这是在校园里,看到不远处走来走去的同学,他不舍而无奈的松开了我的手。
他又走向那连椅处,随即转身招呼着我:“梦白,过来坐吧…”我走过去,依旧在另一处坐下了,他也慢慢的坐下了,望着我,眼圈泛红的说:“梦白,你的样子让我好心疼!两个多月不见,你比之前憔悴了许多,我知道,这些日子你心里过的不舒服,我为上次的事情向你道歉!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梦白,你知道,我有多牵挂你吗?你知道,我白天梦里想的都是你吗?当我知道你晕倒的事情后,我恨不得立刻飞到你身边去…可是,我怕再让你情绪激动,便忍着没有过去,我知道那天,那些人说的话深深的伤害了你!可能,那伤害,也有我一份吧?你看到那个女孩子与我在一起,心里一定很难受吧?可那天,我也没有想到,她会和那些人一起去我家里,本来,我们从小认识,她也就没有避讳,非要搀着我,我当时伤口正疼,也就没有拒绝她。梦白,我那时拿刀伤自己也是下了要退婚的决心了,我以为,自己那样以死相逼能让他们退却,可不想,反而激怒了他们,非要找出来那个能让我为之而死的女孩子。我辩解说没有喜欢的女孩子,就是单纯的不想和赵亚茹在一起,可他们哪里肯信呢?见我无动于衷,便转而问我母亲,我母亲和他们说,等他们走了再好好问问我。其实,我母亲那时己经猜到了是你,只是,我没有想到她不动声色的在观察我,我那时心里特别的想见到你,就忽视了,结果,我和小妹说让你过来看看我时,母亲听到我们的对话,就偷偷的给他们都打了电话,结果,第二天,就发生了那样的事。我如果要是知道一点消息也不会再让你去我家受那些人的折辱了!我母亲当时那样做,一是为了做给别人看,二则也是想让你知难而退,可她并没有想到,那个身为区长的高高在上的人会那样对付你。母亲后来也很后悔不该那样说你,我为此事也对母亲有了怨言,可又能怎样呢?那必竟是自己的母亲。一边是位高权重的亲家,一边是自己寄予厚望的儿子,两权相害取其轻,她也只能牺牲掉自己儿子的感情了。梦白,你知道,我心里有多难受,多痛苦吗?我的感情牺牲了,你的前程也牺牲了!可这样的结局,我不想接受!你因为我受到了伤害,做出了牺牲,我又怎能甘心呢?伤好之后,我便做出了决定,既然你己经为此牺牲掉了前程,那我就更没有好顾虑的了,我心里己经认定了你,我喜欢的我爱的人是你!他们不同意退婚,那我就等你毕业了带着你远走高飞!我当时决定了以后就给你写信了,我要告诉你,为了你我会不惜一切!我要让你知道,我对你的一片心意!我把信寄出去了,我天天等着你的回信,可就是等不到,我只能盼着你开学后回来再过来找你了。梦白,你看了我的信是怎么想的呢?你能告诉我吗?你为什么不给我回信呢?你知道我等的有多苦吗?…”他哽住了,眼泛着泪光,痴痴的望着我的眼睛…
我又被震惊到无语了,好一会,才颤抖着手摸向那个淡紫色的小布包里,颤抖着摸出了那封信,咬了咬嘴唇,递到他面前说:“方琛,你的信,我还没有看到,所以…才没有给你回信…”
他不敢相信的望着我,迟疑着接过了那个雪白色的信封,捏在手里仔细的看着,终于又望着我的眼睛,带着不解问道:“梦白,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你为什么不看我给你写的信?你为什么还要拿回来还给我?你能说给我听听吗?…”
我咬着嘴唇,心里盘旋着即将脱口而出的话,终于,我双手使劲的抓住着手里的小布包,叹了口气,决心己下的说:“方琛,我曾经给你说过,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的世界里容不下我,我的世界里也容不下你!你有你的家世,我有我的骄傲!他们羞辱我,那是因为他们不了解我,而你,多少是了解一点的。我从来没有想过去高攀你,依附你!我也从没有接受过你的感情,你为了我不惜一切,更是无从谈起!你不要再为我做傻事了,你我有如云泥之别,我们之间永远都不可能的!你为自己的执念而受伤,我也为此毁了前程,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于我们只会遗祸无穷!我希望你能明白,我今天把信还给你,就是不想再与你有任何牵扯!我只想安稳的度过这最后半年的学习时光,至于以后,那些未知的事情,就走一步看一步吧。那些羞辱都己经过去了,我也不愿再去想了,你也不必再为此事心怀歉疚,我不会怪你,也不会怨你,因为,你也不想那样,对吧?呵…我们相识一场,也算是有缘吧,即便不能成为家人,但愿还能成为朋友!我对你没有别的要求,只有这一个朴素的愿望,希望你能成全,好吗?”
空气好像凝滞了,他一瞬不瞬的盯着我,那眸光有些摄人心魄,他仿佛很受伤似的声音暗哑的说:“梦白,你不该对我说这些!你不能这样对我!抛开一切,你不能如此无视我对你的感情!我知道你是个有骨气的女孩子,你不被世俗所染,不物质,不世故,这就是你的与众不同。所以,这也正是我喜欢你的原因啊!你固然有美貌,可这些,于我而言,比美貌更显得弥足珍贵!梦白,我对你,是认真的!请你不要拒我于千里之外,好吗?我可以先答应你,这半年不打扰你,如果你的实习不能落实,我不会坐视不管的。我只告诉你,到那时,我不会让你无处可去的!我也不会让你再回到乡下的!梦白,为了你,我会不惜一切代价的!我等着你…首到你接受我的那一天!好吧,我今天就和你说这么多,怕你也累了,回宿舍休息吧?我也要走了…”他仿佛很艰难的站了起来,走到我面前,突然俯下身子迅速的附在我耳边,说:“柳梦白,你记着,我的心门会永远的为你敞开…我会等到你走进来的那一天!”说着,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我呆住了,不会思考,不能呼吸,心也有些隐隐作痛了…
方琛啊方琛!你若执意如此,我又情何以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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