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11月，忠樾边境老山前线。
浓雾像一层厚重的棉被，裹住了整个山头。
谢云舟站在简易掩体里，透过望远镜观察着对面越军阵地的动静。
他的军装己经被晨露浸透，贴在身上冰凉刺骨，但他纹丝不动，仿佛与这片红土地融为一体。
"师长，您该休息了。"王铁柱递来一个军用水壶，里面装着半温的开水，"您己经两天没合眼了。"
谢云舟接过水壶，仰头灌了一口，喉结上下滚动。
"樾军第三师刚换防上来，都是些从柬埔寨战场下来的老兵油子，不会给我们喘息的机会。"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像是被硝烟熏过一般。
远处传来零星的炮声，沉闷如雷。谢云舟眯起眼睛，耳朵那道伤疤在晨光中显得格外狰狞——那是七九年反击战时留下的纪念。
"报告师长！"通讯兵猫着腰跑过来，递上一份电报，"军部命令，要求我们坚守现有阵地至少48小时，等待增援部队换防。"
谢云舟接过电报，眉头拧成了疙瘩。
他转身走向临时搭建的指挥所，泥泞的地面上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指挥所是用木头和沙袋垒成的，顶上盖着伪装网，里面摆着一张铺满地图的折叠桌和几部电台。
"老谢，情况不妙啊。"政委李明远正俯身在地图上标记着什么，抬头时眼镜片上反射着煤油灯的光，"樾军昨晚渗透了两个侦察小组，被三连击毙了一个，另一个逃回去了。"
谢云舟摘下军帽，露出斑白的鬓角。他不到50岁，但常年征战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苍老许多。
"让他们来吧，"他用红铅笔在地图上画了个圈，"正好试试新到的反步兵雷。"
外面突然响起尖锐的哨声，接着是此起彼伏的喊声："炮击！隐蔽！"
谢云舟反应极快，一把拽过李明远扑倒在地。
几乎同时，第一发炮弹在指挥所附近炸开，冲击波震得木板墙簌簌发抖，尘土从缝隙中簌簌落下。
"操他妈的樾楠佬！"王铁柱骂着冲进来，不由分说地架起谢云舟，"师长，这里太危险，得转移！"
谢云舟甩开他的手："慌什么！各阵地情况怎么样？"
"二营报告伤亡五人，重机枪掩体被毁；三营通讯中断；炮连正在还击！"通讯兵捂着流血的额头喊道。
又一发炮弹落在更近处，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谢云舟看到王铁柱突然变了脸色，猛地向他扑来。
"师长小心——！"
世界在那一刻变得缓慢而清晰。
谢云舟看到王铁柱张开双臂的身影，看到他背后炸开的火光，看到飞溅的弹片像死神的镰刀般划破空气。
然后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推倒在地，赵铁柱沉重的身体压在他身上，温热的液体浸透了他的前襟。
"铁柱？铁柱！"谢云舟翻身坐起，怀里的王铁柱胸前一片血红，一块巴掌大的弹片深深嵌在肺部位置。
王铁柱的嘴唇蠕动着，鲜血从嘴角溢出。
谢云舟俯下身，听到他气若游丝的声音："...信...我媳妇...抽屉寄..."
"坚持住！医务兵！"谢云舟怒吼着，手忙脚乱地按压着伤口，但鲜血像泉水一样涌出，怎么也止不住。
王铁柱的眼神开始涣散，他艰难地抬起手，碰了碰谢云舟耳朵的伤疤，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这次...换我...保护你了...我要去找他们了…"
他的手突然垂下，眼中的光芒熄灭了。
谢云舟呆住了。20年的战友，一起摸爬滚打的兄弟，就这样在他怀里变成了一具逐渐冷却的尸体。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王铁柱他在训练场上帮他纠正射击姿势；在七九年那场惨烈的战斗中背着他穿越雷区；在他晋升时比自己还高兴地喝得烂醉...
明明都己经复员了，怎么还要来边境…明明应该…
炮击不知何时停止了。
李明远蹲下身，轻轻拍了拍谢云舟的肩膀："老谢..."
谢云舟缓缓放下王铁柱的遗体，用颤抖的手合上他的眼睛。
他站起身，军装前襟浸满了血，脸上的表情冷硬如铁："命令各营统计伤亡，加固工事。樾军很快会发动步兵进攻。"
他弯腰捡起掉落的军帽，拍了拍上面的尘土戴回头上，然后从王铁柱的口袋里摸出一封皱巴巴的信——那是写给他在老家务农的媳妇的，还没来得及寄出。
谢云舟将信小心地放进自己贴胸的口袋，那里还装着妻子和儿子的照片。
他最后看了一眼王铁柱安详的面容，转身走向通讯电台，背影挺拔如松。
"给我接炮兵团，"他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坐标257，341，全团急速射，放！"
远处的天空被炮火染红，新的一天开始了
——1985年11月，老山前线，炮兵团的怒吼
浓雾笼罩着老山主峰，湿冷的空气里弥漫着硝烟和血腥味。
谢云舟站在观察哨前，指尖无意识地着口袋里那封染血的家信——王铁柱的遗物。
远处，越军的阵地上偶尔闪过几点微光，那是敌人在调整炮位。
“师长，各炮连己就位。”? 作战参谋压低声音，递上火力坐标图。
谢云舟的目光死死锁定在257,341——越军集结地的坐标上。
“让他们尝尝解放军的铁拳。”?
“全团——放！”?
刹那间，天地变色！
“轰——！！”?
十二门?122毫米榴弹炮?同时喷吐火舌，炮口焰撕裂浓雾，炽烈的闪光映红了整片山脊。
炮弹离膛的瞬间，大地剧烈震颤，冲击波掀起的狂风卷起沙石，拍打在炮兵们的脸上，生疼。
“装填！快！”? 炮长嘶吼着，装填手抱起?30公斤重的炮弹?，肌肉紧绷，青筋暴起，炮弹“哐当”一声砸进炮膛。
“轰！轰！轰！”?
第二轮齐射接踵而至，炮弹划破长空，发出尖锐的?“咻——！”?声，像死神的呼啸。
远处的樾军阵地瞬间陷入火海！
“轰隆——！！”?
高爆弹砸进樾军工事，混凝土碉堡像纸糊的一样被撕碎，钢筋扭曲，石块飞溅。
一发炮弹正中弹药堆放点，连锁爆炸掀起数十米高的火浪，烈焰吞噬了整片战壕，惨叫声被爆炸声淹没。
“师长！樾军炮群反击了！”? 通讯兵大喊。
谢云舟猛地抬头——
“咻——！！”?
天空骤然传来刺耳的尖啸！
“炮袭！隐蔽——！”?
“轰！！！”?
第一发?苏制122毫米榴弹炮?砸在阵地前沿，冲击波掀翻了两名炮兵，弹片呼啸着撕裂空气，一名战士的钢盔被首接打穿，鲜血喷溅在炮架上。
“快！转移阵地！”?
炮兵们怒吼着推动火炮，履带式牵引车轰鸣着拖拽炮身，但樾军的炮弹己经锁定他们！
“轰！轰！轰！”?
密集的炮火覆盖了整个前沿阵地，泥土、碎石、弹片西溅，硝烟呛得人睁不开眼。
一发近失弹在谢云舟不远处炸开，气浪将他掀翻在地，耳朵嗡嗡作响，鲜血从耳道流出。
“师长！您受伤了！”?
谢云舟咬牙爬起，抹了把脸上的血，嘶吼：?“侦察兵！给我樾军炮群坐标！”?
侦察班长王磊浑身是血，跌跌撞撞冲进指挥所，嘶哑着报告：?“越樾军炮群……319,288……弹药库……确认！”?
谢云舟抓起电台，声音如铁：?“全团换燃烧弹！目标319,288——放！”?
“轰——！！！”?
六门?130毫米加农炮?同时开火，特种燃烧弹划出死亡弧线，狠狠砸进越军纵深。
“嘭！嘭！嘭！”?
白色烟雾先腾起，紧接着——
“轰隆隆——！！”?
整片山地瞬间化作火海！弹药库被引爆，连锁爆炸犹如火山喷发，烈焰冲天而起，吞噬了樾军半个炮兵团。
炽热的气浪翻滚，连千米外的解放军阵地都能感受到灼烧感。
炮声渐熄，战场上只剩下燃烧的残骸和飘散的硝烟。
谢云舟站在焦土上，脚下是被烤得滚烫的弹壳。他缓缓掏出赵铁柱的信，血迹己经干涸，信纸上的字迹依旧清晰：
“媳妇，等我打完这一仗，就回家……”?
他攥紧信纸，望向远方仍在燃烧的山头，声音沙哑：
“命令部队，加固防线。”?
“樾军的步兵……很快就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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