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晚风卷着桂香钻进车窗时，林诚正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定位——"云栖会所"，陈志远发来的地址。他摸了摸西装内袋里的U盘，里面存着郑天宇昨晚发来的邮件截图："吴德利境外账户半年内接收5笔'技术服务费'，总计1200万，附跨境转账流水。"
会所的雕花玻璃门在身后闭合时，林诚闻到了熟悉的雪茄味。陈志远坐在皮沙发里，背对着落地窗，暖黄的壁灯在他银灰色的发梢镀了层金。听见动静，他转过身，手里的青瓷茶盏腾起袅袅白雾："小林，坐。"
林诚没坐。他扯松领带，把U盘放在红木茶几上："陈董约我，是要聊上市的事？"
陈志远的笑容没变，指节叩了叩茶几："先喝茶。"他推过来一个青瓷壶，"今年新到的明前龙井，你从前在律所，总说我泡的茶太淡。"
林诚的指尖在U盘上顿了顿。他记得三年前帮农民工讨薪时，陈志远还是天成法务部的顾问，特意请他喝过这茶。"陈董找我，应该不是叙旧。"
"年轻人就是急。"陈志远端起自己的茶盏，吹了吹浮叶，"我听说你最近在查华晟科技的采购合同？"
林诚的瞳孔微缩。他没接话，只是盯着陈志远案头的文件——最上面一份是"天成控股股权结构图"，第三大股东"远洋资本"的名字用红笔圈着。
"那合同确实有问题。"陈志远突然笑了，"对外价每吨12万，对内结算价8万，差额4万进了离岸账户。你知道那账户是谁的吗？"
林诚没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掏出郑天宇的邮件打印件，推过去："吴德利的。"
陈志远的笑容终于裂开了道缝。他拿起文件扫了两眼，又放下："就算你查到了，又能怎样？证监会的人明天就来，到时候你说什么，他们信什么？"
"他们信证据。"林诚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还有这个——"他从另一个口袋摸出个小本子，"技术部小张的电脑操作日志，他改ERP系统数据时，IP地址绑在你办公室。"
陈志远的脸色变了。他猛地站起来，茶盏在桌上磕出脆响："你监视我？"
"我只是保护自己。"林诚也站起来，身高比陈志远高出半头，"陈董，我今天来不是听你威胁的。上周五庆功宴，你说'有些事上市后再谈'——现在上市材料都递上去了，该谈谈了。"
陈志远绕过茶几，走到窗边。楼下的霓虹灯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他背对着林诚："你要什么？"
"我要天成合规上市。"林诚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像钉子，"华晟科技的合同要改，离岸账户要清，你和吴德利的交易记录要公开。"
"你疯了？"陈志远转身，眼里有狠厉的光，"那些钱是用来打点关系的！上市前要是爆出来，天成就是第二个康美药业！"
"康美药业是因为财务造假被判刑，不是因为打点关系。"林诚从西装内袋掏出一沓文件，"这是我整理的《上市公司信息披露管理办法》第41条，关联交易必须披露；还有《刑法》第161条，违规披露重要信息罪，最高判十年。"
陈志远的额头沁出细汗。他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癫狂："你以为你是谁？证监会的人？还是纪委的？"
"我是林诚。"林诚把文件拍在茶几上，"前律师，现HR总监。我查这些，不是为了搞垮天成，是为了让天成活下来——活得堂堂正正。"
陈志远盯着他看了十秒，突然从抽屉里拿出个黑色公文包。他拉开拉链，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一沓银行卡，最上面一张印着"招商银行VIP金卡"。"500万。"他把卡推过去，"拿着这笔钱，去国外。我保证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林诚的目光扫过那些卡，又回到陈志远脸上："陈董，三年前你劝我'别太天真'时，也是这么说的？"
陈志远的脸色瞬间惨白。他想起三年前的深夜，林诚还在律所加班，他拍着那小伙子的肩："有些事，不是你能碰的。"当时林诚只是笑了笑，说："能碰的，我碰；不能碰的，我改。"
"你变了。"陈志远的声音发哑。
"我没变。"林诚拿起那张银行卡，当着陈志远的面撕成两半，"我只是没变成你这样的人。"
碎纸片飘落在地毯上，像雪片。陈志远突然抓起桌上的茶盏砸过来，青瓷碎片擦着林诚的耳际飞过，在墙上撞出蛛网状的裂痕。
"滚！"陈志远吼道，"你以为撕了卡就能威胁我？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在这行混不下去！"
林诚弯腰捡起一片碎瓷，指腹擦过边缘的锋利："陈董，你搞不垮我。"他把碎瓷放在茶几上，"但你能搞垮天成——搞垮你自己。"
他转身走向门口，手搭在门把上时，听见陈志远在身后低声说："你以为郑天宇是好人？他收了我三百万，才把你调进上市组。"
林诚的手顿了顿，没回头："我知道。"
"你知道？"陈志远猛地转身，眼里有血丝，"你连自己助理被跟踪都不知道！苏明慧昨晚在派出所蹲了半宿，就因为有人往她邮箱发了——"
"够了！"林诚打断他，"苏经理的事，我会查清楚。"
"查？"陈志远笑出了声，"你拿什么查？你以为你是福尔摩斯？"
林诚打开门，走廊的穿堂风灌进来，吹得他西装猎猎作响。他回头看了眼陈志远，后者正瘫坐在沙发里，手里攥着半张撕碎的银行卡，像攥着最后一块救命稻草。
"陈董，"林诚说，"明天上午十点，证监会稽查总队的人会来。"他指了指墙上的挂钟，"现在是九点十七分，你还有西十三分钟收拾烂摊子。"
走出会所时，林诚的手机震动起来。是苏明慧发来的消息："我在派出所，能来接我吗？"
他站在路边等出租车，秋风吹得人眼眶发酸。远处传来警笛声，他摸出手机给周婷发消息："查下苏经理邮箱的登录记录，定位IP地址。"
出租车的顶灯照亮他的脸，他想起陈志远刚才的话，想起那沓被撕碎的银行卡，想起小张日志里最后一页的字迹——"陈董说，只要上市成功，这些都算'历史问题'。"
历史问题？林诚冷笑。他要让这些问题，成为天成上市路上的绊脚石，成为陈志远案头永远翻不过去的一页。
车窗外的霓虹灯一盏盏掠过，他想起三年前那个暴雨夜，在律所楼下，他蹲在台阶上啃冷掉的包子，看着农民工们举着横幅喊"还我血汗钱"。那时他想，要是能把这些人的权益写进法律里，该多好。
现在，他做到了。
出租车停在派出所门口时，苏明慧正站在路灯下，裹着他的外套。看见他，她眼睛亮了亮："林总，我没事。"
"我知道。"林诚把她的手揣进自己兜里，"走，回家。"
风卷着落叶从他们脚边掠过，林诚望着前方的路，那里有光，有希望，还有他要守护的东西——不是钱，不是权，是人心底最朴素的那点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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