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诚把最后一沓员工持股计划的修订稿塞进文件夹时，手机在桌面震了第三下。屏幕亮起，是周婷的消息：“陈总让行政部发通知了，明晚八点集团大厦顶楼宴会厅，上市庆功宴。”
他盯着消息看了三秒，指尖轻轻叩了叩桌面。窗外的霓虹灯透过百叶窗洒进来，在“天成集团HR总监”的工牌上投下斑驳光影——这枚工牌他戴了三年，从入职时的烫金徽章，到现在边缘磨得发亮，像块被岁月啃噬的老玉。
“林总，”助理小周探进头来，“陈总让您把庆功宴的流程再看一遍，特别是发言环节。”
“知道了。”林诚应了一声，起身时西装下摆扫过桌角的《员工合规手册》。这是他和苏明慧熬了三个通宵赶出来的，封皮还留着她惯用的薄荷味墨水印。
电梯升到38层时，林诚听见楼下传来零星的议论。“听说这次上市能融三十亿？”“陈总这几年可算熬出头了……”他垂眼看着自己在电梯镜面里的倒影，喉结动了动——三个月前在会议室，陈志远拍着他肩膀说“年轻人要懂变通”时，也是这样的镜面，映出对方眼底的阴鸷。
宴会厅的水晶灯比平时亮了三倍。林诚站在落地窗前，望着楼下的车水马龙，手里端着的香槟杯始终没动。陈志远穿着定制西装站在主桌，正举着酒杯和投行的人寒暄，鬓角的白发在灯光下泛着银，笑得像尊镀金的佛。
“林总监，发什么呆呢？”
吴德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端着两杯红酒，其中一杯推给林诚：“听说你最近在查天慈基金？陈总说年轻人要多看大局。”
林诚接过酒杯，指尖触到杯壁的凉意：“吴总，天慈基金的流水，您比我清楚。”
吴德利的瞳孔缩了缩，随即笑出声：“年轻人就是年轻人，说话没轻重。”他凑近，酒气混着古龙水味扑过来，“明晚上市敲钟，你可别扫了大家的兴。”
“我只扫该扫的兴。”林诚仰头饮尽，酒液顺着喉咙烧进胃里。
陈志远的致辞比往年短了五分钟。他说到“感谢每一位天”时，镜头扫过林诚的方向，他礼貌性地鼓掌，余光瞥见苏明慧坐在最后一排，正低头翻着手机——那是他们约好的暗号：有新线索。
散场时己近十点。林诚站在电梯口等周婷，手机突然震动。苏明慧的消息跳出来：“天慈基金今晚有一笔2000万转账，收款方是‘德利环球’。郑局说，这是吴德利给陈志远的‘上市贺礼’。”
他捏着手机冲进消防通道，借着应急灯的光翻出小张的账本。最后一页的字迹歪歪扭扭，是用马克笔写的：“陈董说，只要上市成功，这些都算‘历史问题’。”
“林总？”周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手里抱着个牛皮纸袋，“陈总让您去他办公室，说有‘重要文件’要交接。”
林诚把账本塞进纸袋，跟着周婷往顶楼走。走廊的地毯厚得像块软毯，踩上去没声，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在空荡的楼道里回响。
陈志远的办公室飘着檀香。他坐在真皮转椅上，背后是整面墙的天成发展历程照片——从二十年前的小作坊，到现在的上市公司。“坐。”他推过来一个檀木匣，“这是上市后的股权分配方案，你看看。”
林诚翻开匣子，最上面是份“员工持股激励计划”，受益人名单里没有周婷，没有苏明慧，甚至连老周的名字都没出现。他的手指停在最后一页：“陈总，这方案……”
“怎么？”陈志远端起茶盏，“嫌少了？”
“不是少。”林诚把方案推回去，“是这些名字，不该出现在这里。”
陈志远的笑容僵在脸上。他放下茶盏，指节敲了敲桌面：“林总监，你该明白，上市不是做慈善。有些人要的是钱，有些人要的是权——”他突然倾身，“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天成合规。”林诚的声音很轻，却像根针，“从今天起，我要查清楚每一笔账，每一个被掩盖的真相。”
陈志远的瞳孔慢慢收缩成针尖。他抓起桌上的股权方案，“啪”地摔在林诚面前：“你以为你是谁？证监会的人？还是郑天宇的棋子？”
“我是天成的HR总监。”林诚弯腰捡起方案，纸张在他手里发出脆响，“也是当年那个为了农民工讨薪被开除的律师。”
办公室的空调突然发出嗡鸣。陈志远盯着他看了十秒，突然笑了：“行啊，有骨气。”他从抽屉里拿出张银行卡，“这是500万，明天中午十二点，码头仓库。”
林诚捏着卡，指腹蹭过卡面的烫金logo：“陈总这是？”
“买你闭嘴的钱。”陈志远站起身，走到窗边，“明晚敲钟，我希望看到你站在第一排。不然……”他没说完，只是拍了拍林诚的肩膀，“想想你老婆在瑞士的房子。”
林诚走出办公室时，后背己经被冷汗浸透。周婷还等在消防通道口，见他出来，立刻递上手机：“苏经理说，她在天慈基金的海外账户里，发现了吴德利的签名文件——和三年前德利科技窃取我们专利的合同，是同一人签署的。”
“走。”林诚把檀木匣塞进周婷怀里，“回公司，把这些东西交给郑局。”
凌晨一点，林诚坐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面前摊着小张的账本、苏明慧的截图、还有陈志远给的银行卡。窗外的霓虹灯渐次熄灭，只剩远处货轮的汽笛声，一声接一声，像在数着时间。
他摸出手机，给苏明慧发消息：“明天上午十点，劳动监察大队门口见。”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手机屏幕亮起，是陈志远的未接来电。林诚盯着那个“1”，突然笑了。他起身关掉灯，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天成集团HR总监”的工牌上——这次，他没再擦那层磨得发亮的包浆。
“上市前夜。”他轻声说，声音混着窗外的风声，“该算总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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