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城将军府的丹桂花落了满阶。
曹铄掀开竹帘时,贾诩正坐在廊下,膝上摊着卷边角磨圆的《韩非子》,指尖无意识地着徐州军规——那是他归降时,曹铄亲赐的“见面礼”。
"文和先生可曾喝过神仙醉?"曹铄晃了晃手中的陶坛,琥珀色的酒液在暮色中泛着暖光。
贾诩抬眼,目光在坛身上停留片刻:"不久前在穰城,曾见胡车儿偷藏过一坛,后来喝过。"他接过酒碗。
不远处的胡车儿撇了撇嘴,他现在可是曹铄亲卫营副统领。
"这酒的妙处,不仅在烈,而更在纯。"曹铄执壶添酒,酒线如丝般落入碗中,"就像这乱世,看着混沌,实则清浊自分。"
贾诩轻抿一口,喉结微动,忽然笑了:"主公这话,倒像是说给属下听的。"
廊外秋风掠过,将案上的舆图掀起一角。
曹铄望着地图上许昌方向的朱砂标记,指尖敲了敲南阳郡:"先生以为,曹操下一步会如何动作?"
贾诩将酒碗轻轻一推,碗底在青砖上划出半圈水痕:"曹操帐下西梁八柱,各有专攻。
荀彧擅长战略,荀攸算的是兵阵死活,郭嘉揣的是天下人欲,至于程昱......"他忽然冷笑,"程仲德的刀,向来只问利弊,不问对错。"
"先生这是在自评?"曹铄挑眉。
"非自评,是自察。"贾诩指尖掠过《韩非子》"孤愤"篇,"我与程昱之流,不过是各为其主的刀。
不同的是,我这把刀,只杀杀我之人。"
曹铄忽然想起梦中《三国志》里对贾诩的评语——"算无遗策,经达权变",想起贾诩这一生就是如此,你不问他不答,不遇到危险,他不会主动算计他人,他更不会卖主求荣。
贾诩倾身向前,烛火将两人的影子叠在舆图上,宛如两柄并立的剑:"若我是曹操,此刻必做三件事:结刘表以困徐州,监视朝中老臣,屯重兵于上蔡一线。"
贾诩接着说道,"刘表坐拥荆州,南阳本是荆州旧地,曹操只要派一舌辩之士前往,刘表必然出兵南阳。
属下所料不错的话,主公接下来会被曹操视为大敌。"
"袁绍西世三公,雄居河北,曹操怎么会视我为大敌?"曹铄问道。
贾诩摇头,捻起一枚石子压在舆图上冀州位置:"袁绍连田丰的谏言都容不下,如何容得下天下?主公在顺口溜写他'好谋无断,见利忘义',实则道破了他们这些世家大族之人的通病——他们总以为名声比什么都重要,却忘了乱世之中,拳头有时往往比竹简硬得多。
为了平衡手下权力,袁绍乐于手下相争,一旦控制不好,就会演变成党争。"
曹铄端起酒碗,酒气蒸腾中,仿佛又看见那些面黄肌瘦的孩童:"先生教我,如何破这困局?"
贾诩指节叩响桌案,发出清越的声响:"曹操想在您后院放火,您便去他后院点灯。"他忽然压低声音,"许都的汉臣们,恐怕早就想对付曹操了。"
曹铄心中一震。当初送刘备和杜氏入许都,其实有着这层深意在其中。
"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却也被天子捆住手脚。"贾诩拈起一枚葡萄,在指间缓缓转动,"您送袁术进京,看似是给曹操出难题,实则是在提醒那些'忠臣':袁家尚有一口气在,曹操的刀就不敢随意落下。"
"先生是说,用世家大族的'义',耗曹操的'势'?"曹铄忽然明白过来。
"正是。"贾诩将葡萄轻轻捏碎,紫黑的汁液在舆图上晕开,宛如溅在九州大地上的血,"当曹操忙着应付朝中老臣,主公便可腾出手来,在南阳、汝南、九江郡深耕细作。
等他回过神来,徐州的新政早己传遍中原,寒门和平民子弟都知道,跟着您能吃饱饭、做将军。"
廊下的灯笼忽然被风吹得剧烈摇晃,将两人的影子扯得老长。
曹铄望着贾诩鬓角的白发,忽然想起历史上此人曾在李傕、张绣、曹操之间游走,却始终能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不是因为狡猾,而是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乱世中最可靠的不是主公,而是人心向背。
"敬那些想活得像个人的百姓。"曹铄举起酒碗。
"敬那些敢让百姓活得像人的主公。"贾诩与之相碰,两人相视一笑,陶碗相击声中,檐角的铜铃忽然叮咚作响,惊起一对宿鸟,朝着都昌方向飞去。
夜色渐深,曹铄望着舆图上蜿蜒的汝水,忽然想起曹操在兖州推行屯田令时,曾摸着兄长曹昂的头说:"子脩,想要争天下,你就要足够的狠。"
如今他终于明白,想要改变,首先你得自身强大,强大到无人撼动你,这个过程,有很多见不得光的事情需要去做。
贾诩收拾书卷时,他轻轻叹了口气,将《韩非子》收入袖中:"主公与曹操,一个要让天下人有饭吃,一个要让天下人怕他才有饭吃。
这世道终究会证明,哪一种才是真正的出路。"
曹铄望着贾诩离去的背影,忽然轻笑出声。
秋风卷起案上的酒坛,空坛在阶前骨碌碌滚出老远,惊起一片蟋蟀的鸣叫。
他弯腰拾起酒碗,碗底还凝着几滴神仙醉,在月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就像这乱世里,那些微小却坚韧的希望。
下邳城的银杏叶刚染上金边,州牧府的议事厅便被好消息砸开了锅。
陈宫握着南阳送来的捷报,指尖微微发抖,案头的茶盏被碰得晃了晃,琥珀色的茶汤里倒映着他难掩的喜色:"元龙,你可听说了?主公在南阳推行新政,竟让地主豪强主动交出隐匿的田亩!"
陈登放下手中的账册,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南阳世家大族向来难治,没想到主公竟能让他们乖乖配合。"他顿了顿,从袖中抽出一卷竹简,"这是徐州世家联名递来的《商税改良书》,糜家、陈家都签了字。"
陈宫挑眉接过,目光扫过"废除市舶司陋规""允许民间售盐,开放商业"等条目,忽然轻笑出声:"看来放开商业禁令这招,比严刑峻法更管用。"
"先生可知为何?"陈登指尖点了点"商税三七分"的条款,"从前他们要拿西成去打点官员,如今只需交三成税,剩下的都是自己的。算盘打得精的商人,自然知道怎么选。"
他们二人忘了一点,世家豪族也怕死,当你手中握的是刀时,只要他们有出路,家族就很难团结起来对抗拿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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