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刚才被巴掌声驱散的粘稠感似乎又悄然弥漫回来，不过这次不再是暧昧，而是一种沉甸甸的、令人呼吸微窒的寂静。窗外的光线似乎也暗了几分。
“结过婚……离了婚……”苏棠低声重复着，像是需要时间消化这个突如其来的重磅信息。
她的目光在陈衍舟脸上逡巡，从他紧抿的唇线到他微微蹙起的眉头，再到他躲避的眼神，最后落在他脸颊上那尚未完全消退的、清晰的指印上。
那抹红痕，此刻在她眼中，似乎又多了一层意味——不仅仅是他的自制，或许也是他沉重过往的一个烙印？
陈衍舟的心沉了下去。他预料到了这种反应，预料到了这层身份的“剥离”会带来审视，甚至可能是失望或疏离。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涩又自嘲的笑：“对。所以你看，我不仅是个没什么背景、需要小心翼翼看人脸色的普通人，还是个有过失败婚姻记录的普通人。跟你……做朋友？我怕我这种人，根本不配站在你身边，平白污了你的圈子。”
他把话说得很重，试图彻底斩断那点不切实际的念想。说实话，陈衍舟也在担心自己会不会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念头出来。
然而，苏棠的反应却出乎他的意料。
她没有流露出任何鄙夷或者退缩，那点最初的惊讶反而慢慢沉淀下去，化作了另一种更深沉的情绪。
她的眉头先是皱紧，像是在努力思考什么，随后，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竟渐渐亮起了一种奇异的光芒——不是怜悯，不是好奇，更像是一种……恍然大悟后的释然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兴奋？
“噗嗤……”
一声短促的轻笑打破了沉重的寂静。
陈衍舟愕然抬头，完全跟不上她的思路。他预想了愤怒、尴尬、疏远，唯独没想过她会笑。
苏棠看着他错愕的表情，眼里的笑意更深了，甚至带上了一丝狡黠，像只发现了新奇玩具的小狐狸。
“大叔，”她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轻快，甚至还带着点调侃，“你该不会以为……就凭你说的这几句话，就能把我吓跑吧？”
“我……”陈衍舟语塞。
这难道还不够吗？作为沪城执政的掌上明珠，朋友圈子不应该是纯粹和干净的吗？
苏棠向前倾了倾身体，双手撑在沙发边缘，拉近了与他的距离，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我从小在那个圈子里长大，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表面光鲜亮丽，背地里男盗女娼的多了去了！为了往上爬，抛妻弃子、六亲不认的也不是没有！结婚离婚？那算个什么事儿？为了进步，母女一起的也多了去了。”
她的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残忍，首白地戳破了某些华丽表象下的不堪。
“可你不一样，陈衍舟！”
她的语气陡然变得认真而热烈，
“你刚才那一巴掌打醒的是你自己，但也打醒了我！你害怕的不是我，是害怕自己失控，害怕自己犯错，害怕伤害别人！你甚至因为害怕可能的后果，宁可先伤害你自己！就冲这一点，你比那些表面道貌岸然、背地里蝇营狗苟的人，强一万倍！”
话音落下，苏棠伸出了自己雪白细嫩的柔荑。
“所以，我们做朋友吧。”
看着对方伸过来的柔荑，陈衍舟不由得不一愣，短暂的纠结之后，他也伸出了手，一大一小两只手，就这样碰在了一起。
她的指尖微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细腻滑润，轻轻擦过他粗糙的掌心。这短暂的肌肤相触，没有暧昧，却传递出一种奇异的、打破壁垒的力量。陈衍舟的心猛地一跳，随即又沉沉落下，像是一块石头终于落地，又像是踏入了某种未知的领域，带着不安的踏实感。
“好啦，现在我该走了。我知道你为难，我要是真的在你这里待太久，我哥可不放心。”
达成了自己的目的之后，苏棠也不纠结，起身就走。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也跟着站起来，送她到门口。喉咙有些发干，想说点什么，比如“路上小心”，或者“谢谢你”，但最终只是沉默地拉开了那扇略显陈旧的房门。
“对了，大叔。”
她的声音在安静的楼道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介于认真和玩笑之间的微妙语气，
“朋友归朋友，下次……可别再打自己了。我看着……挺疼的。”
说完，不等陈衍舟反应，她便像一只灵巧的蝴蝶，轻盈地转身，步入了楼道的光影中，高跟鞋敲击地面的清脆声响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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