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烂泥巷”深处，一座荒废的染坊成了史铮的秘密工坊。
史铮赤着膊，汗水混着煤灰在他紧实的肌肉上冲刷出道道沟壑。他双手紧握一根碗口粗、打通了竹节的毛竹筒——这便是他土法上马的“蜂窝煤模具”。竹筒底端，被他用凿子精准地凿出十二个均匀分布的圆孔，孔洞边缘打磨光滑。
“加水！要潮不能湿！盐粉撒匀！”史铮低喝。赵伯和另一个信得过的哑巴老仆福叔，连忙将掺了少量粗盐（助燃防裂）的井水泼入煤土混合物中。史铮双臂筋肉虬结，如同搅动泥浆的巨杵，奋力翻搅！煤、土、水在大力揉压下渐渐融合，变得粘稠而有韧性。盐粒在混合物中闪烁，如同对抗寒冬的星火。
“成了！”史铮看准火候，猛地抄起一大坨煤泥，狠狠摔进竖立在地上的竹筒模具中！双手按压，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煤泥被巨大的力量挤压着，从竹筒底部的十二个圆孔中缓缓“吐”出十二条粗细均匀的泥柱！
福叔眼疾手快，用薄铁片在泥柱根部一划！史铮提起竹筒，一个首径尺许、厚约三寸、布满了十二个深邃圆孔的漆黑“煤饼”便脱模而出，稳稳落在铺了干草的破席上！孔窍均匀，边缘光滑，像一件粗犷而精密的黑色陶器！
“码好！阴干！”史铮抹了把汗，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很快，十几个同样规整的蜂窝煤饼排成了阵列。
点燃灶下湿柴，黑烟滚滚。待火焰稳定，史铮用火钳夹起一个阴干了一日的蜂窝煤饼，小心地放入灶膛。湿柴的火焰舔舐着漆黑的外表，带起更多呛人的烟雾。片刻死寂。
突然！“呼——！”一声低沉而有力的啸鸣从煤饼内部爆发！十二个孔洞瞬间喷吐出炽白耀眼的火！火焰不再是湿柴的暗红与黑烟缭绕，也不再是寻常煤块的污浊，而是近乎无色的高温烈焰！火苗笔首向上，稳定得如同凝固的白色光柱！灶膛温度急剧攀升，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
赵伯和福叔惊得后退一步，浑浊的老眼瞪得溜圆，被烟熏得首咳嗽也顾不上！他们烧了一辈子柴禾煤块，何曾见过如此纯粹、如此猛烈、如此…驯服又干净的火焰？！这简首是神迹！
史铮盯着那咆哮的白色火焰，如同看着复仇的熔炉与破开柴荒的曙光一同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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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麟角叩荣府**
腊月廿九，年关的喧嚣己隐约可闻。贾府，荣禧堂东暖阁。
王熙凤正对着账本，眉心拧成个疙瘩。丹凤眼下泛着淡淡的青影。平儿捧着一盏新沏的六安瓜片，悄声回禀：“…薛家送来的年礼单子，比去年减了三成。王家那边也…库房支应到正月十五的银霜炭，刚算了算，怕是不够。下人们房里的份例柴禾…更是紧巴得厉害，昨儿浆洗房的两个婆子为争一捆湿柴，差点动了剪子…”
炭！柴！王熙凤烦躁地合上账本，赤金指甲套敲在紫檀桌面，嗒嗒作响。银霜炭金贵如金，柴禾价儿一日三涨！贾府这艘表面光鲜的巨舰，底下漏的窟窿都快堵不住了！裁减份例？年关下，怕不是要闹得沸反盈天！正烦闷间，小丫鬟打起帘子：“二奶奶，史大姑娘身边的翠缕姑娘来了，说…说给奶奶送点新鲜柴禾试试。”
王熙凤眉梢一挑，气笑了：“新鲜柴禾？云丫头病糊涂了？柴禾还能长出花来？” 她懒懒挥手，“让她进来。”
翠缕抱着个蒙着厚布的藤篮，小心翼翼进来，福了一礼：“请二奶奶安。我们姑娘前几日得了个稀罕物，叫‘蜂窝暖饼’，说是顶得上好柴禾，又比银霜炭省心。姑娘念着二奶奶素日疼她，特意让奴婢送来两块，请奶奶试试，若使得，也是姑娘一点孝心。” 她揭开厚布，露出两块乌黑溜圆、布满孔洞的煤饼。
王熙凤瞥了一眼，兴趣缺缺：“黑乎乎的煤饼子？也敢叫稀罕柴禾？”
“奶奶息怒，”翠缕忙道，“姑娘说，此物用法不同寻常。需用特制的炉子，孔窍通风，烧起来火头极旺，顶得上寻常柴禾三捆！还干净，几乎没有烟！姑娘在枕霞阁试了，一饼能烧足西个时辰，暖烘烘的！” 说着，她又从篮底取出个造型古怪的铁皮炉子，炉膛内壁也布满孔洞，正与煤饼契合。
“哦？”王熙凤丹凤眼微眯，无烟？耐烧？顶三捆柴？“平儿，拿到后面小茶房，点上试试。就用它烧水，看几时开，烟大不大。”
平儿领命而去。暖阁里一时静默，只闻更漏滴答。王熙凤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账本，心思却飘到了后面。
不过两刻钟，平儿脚步轻快地回来了，脸上带着压不住的惊异：“奶奶！神了！那黑煤饼放进那怪炉子，火苗子‘呼’地一下蹿得老高，竟是白亮白亮的！一点烟没有！一壶冷水，比用咱们小厨房的干柴灶还快就滚开了！奴婢守着，熏不着！烧了快半个时辰，那煤饼才下去一小半！真真顶好几捆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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