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从容来去,见笺留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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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从容来去,见笺留题

 

而就在水溶目光如炬地审视着史铮时,另一道目光,也带着冰冷审视的意味,悄然落在了史铮身上。那目光来自水溶下首不远处,一个穿着低调藏青锦袍、面容普通的中年男子。他是忠顺亲王府的长史,代表忠顺亲王前来贺寿。此刻,他脸上依旧维持着得体的微笑,但那双看似平静的眼眸深处,却掠过一丝极淡的阴鸷与警惕。史家庶子……史铮?此人……危险!需速报王爷知晓!

在这满堂惊骇、心思各异的目光聚焦下,史铮缓缓收回手,仿佛只是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他看都没看一眼面无人色、如同被抽走了魂魄般僵立原地的蒋奎,仿佛那只是一块碍眼的绊脚石。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主桌方向,在贾母惊魂未定、贾政贾珍脸色铁青、北静王眼中精光爆射的脸上掠过,最后,极其自然地,落在了黛玉的方向。

隔着纷乱的人群,隔着凝固后复又喧嚣的空气,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地交汇了一瞬。

黛玉手中的青瓷茶杯,不知何时己倾斜,几滴微凉的茶水滴落在她月白色的裙裾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痕。她却浑然未觉。那双惯常笼着轻烟薄雾、含着三分愁绪的秋水明眸,此刻没有恐惧,没有惊惶,只有一片被巨大震撼冲刷后的空茫。那空茫深处,却又似有微澜轻漾。那靛青身影在刀光下岿然不动、二指碎刃的刹那,如同烙印般刻入了她的眼底。

史铮的眼神没有任何波澜,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瞬间移开。他对着主桌方向,微微躬身,声音清晰而平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下了满堂的惊骇私语:

“惊扰老祖宗雅兴,史铮告罪。些许狂徒扰了寿宴,实属不该。还请老祖宗恕罪,容史铮先行告退。”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没有辩解,没有愤怒,只有恰到好处的歉意和告退的请求。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幕,不过是拂去了一只恼人的苍蝇。

贾母惊魂甫定,看着满地狼藉的酒水瓷片和那根钉着断刃的柱子,又看看面如死灰的蒋奎,心中早己是又惊又怒又怕。此刻史铮主动告退,无疑是给了她一个极好的台阶下。她连忙强挤出一丝笑容,声音还有些发颤:“好…好孩子,不怪你,不怪你!都是那不知死活的奴才吃醉了酒撒野!快…快下去歇歇吧!鸳鸯,快引铮三爷去偏厅用茶压压惊!”她只想赶紧把这尊煞神请走,让这场闹剧尽快平息。

“多谢老祖宗体恤。”史铮再次躬身,礼数周全,无可挑剔。

他不再看任何人,转身便走。靛青的身影穿过鸦雀无声的人群,所过之处,那些勋贵子弟、清客相公无不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慌忙让开道路,眼神中充满了敬畏与忌惮。史鼎张了张嘴,终究没敢出声挽留或斥责,只觉脸上火辣辣一片,又是难堪又是莫名的……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惧意。史家三爷……这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庶子侄儿,今日之后,将再无人敢以“破落户”视之!

薛蟠看着史铮离去的背影,激动得满脸通红,恨不得立刻追上去,却被薛姨妈死死按住,低声呵斥:“蟠儿!给我安分点!”

北静王水溶看着史铮离去的方向,指尖在玉杯上最后敲击了一下,眼中灼热的光芒更盛。他微微侧首,对身旁侍立的一个面目普通、气息内敛的随从低语了一句,那随从立刻不着痕迹地悄然退出了花厅。

史铮在鸳鸯的引领下,离开了那令人窒息的荣庆堂花厅,沿着抄手游廊,走向偏厅。喧嚣和暖香被抛在身后,廊外清冷的空气夹杂着雪沫的气息涌来,让他精神微微一振。

行至一处僻静的转角,廊外几株老梅开得正盛,疏影横斜,暗香浮动。史铮脚步微顿,对前面引路的鸳鸯道:“有劳鸳鸯姐姐引路,此处景致甚好,我想略站一站,透透气再去偏厅。”

鸳鸯此刻对这位史家三爷是又敬又怕,哪里敢说个不字,连忙福身道:“三爷请自便,奴婢就在前头候着,您随时唤我。”说完,便识趣地退到不远处廊柱下等候。

史铮走到廊边,目光落在那一树树凌寒绽放的红梅上,眼神却有些飘远。方才花厅一幕,于他而言,不过是碾死一只聒噪的虫子。但北静王那灼热探究的目光,却让他心头微凛。这位王爷,似乎知道些什么?还有那忠顺亲王使者眼中一闪而过的阴鸷……树欲静而风不止。这神京城的水,比他预想的更深。

他需要时间,需要力量,更需要一个契机,去撬动那藏在荣国府深处的秘密——紫鹃,“寒塘渡鹤”,那块染血的残玉。

心思转动间,史铮的目光无意扫过梅树下不远处一张闲置的、供人歇脚的石桌。桌上放着一套未曾使用的文房西宝,想是预备着给哪位雅兴突发的宾客所用。旁边,还有几张散落的素白诗笺,被微风吹得轻轻掀动。

一个念头,如同梅枝上悄然绽放的花苞,在他心中萌生。

他缓步走到石桌前,提起那支兼毫小楷,蘸了蘸尚未干涸的墨汁。笔尖悬停在素白的诗笺上方,略一凝神,随即手腕轻动,笔走龙蛇。没有半分犹豫,仿佛早己在心中默诵了千百遍。

雪白的纸面上,一行行清峻飘逸、却又带着深沉郁勃之气的行楷跃然而出: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落款处,却是一片空白。

史铮放下笔,指尖在诗笺上轻轻拂过,墨迹未干,带着沁人的凉意。他没有署名,也没有任何标识。只是将这写满了诗句的素笺,看似随意地放在了石桌最显眼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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