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华殿内，香烟缭绕。
阿箬来得不早不晚。
她这一路走来，低眉顺眼，遇到品阶高的宫女姑姑，便主动退到一旁行礼，遇到位份低的小太监，也只是微微颔首，不见半分嚣张。
宫里的人见了，都暗自嘀咕：这阿箬，挨了一顿板子，又叛了旧主，倒像是脱胎换骨一般。
阿箬心里却明镜似的。
海兰的话都刻在她脑子里了：
“你要让所有人都觉得，你只是皇上一时心软收留的可怜虫。你的恭顺，是你的护身符；你的眼泪，是你的武器。在你真正成为主子之前，你必须是这宫里最不起眼的尘埃。”
她走进宝华殿，闭上眼，双手合十不断地祈福。
她这副虔诚的模样，装得十足。
不知跪了多久，身后传来一句轻语。
“你倒是有心了。”
阿箬身子一僵，这个声音，是皇后。
她立刻回过身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奴婢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起来回话吧。”
“谢皇后娘娘。”阿箬站起身，却不敢首视皇后。
“本宫听说，你这些日子都在抄写经文，为枉死的皇嗣祈福？”
“回娘娘的话，奴婢……奴婢人微言轻，蒙皇上天恩，才留下一条贱命。奴婢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抄几卷经文，求佛祖慈悲，保佑两位小皇子，也求佛祖保佑嘉贵人腹中的龙胎，能平安康泰。”
皇后“嗯”了一声，不置可否，话锋却突然一转：“本宫还听说，皇上特意让你为仪嫔上一炷香？”
阿箬一听，立刻跪了下去，声音里带上了惶恐：
“回娘娘的话，确有此事。皇上仁德，感念仪嫔骤然离世，心中哀痛，这才让奴婢代为上一炷香。奴婢……奴婢只是奉命行事，不敢有半分僭越。奴婢知道自己身份卑贱，能得皇上青眼，己是天大的福气，断不敢因此生出半分不该有的心思。”
她这番话说得又快又急，像是生怕皇后误会了什么。
皇后看着她这副诚惶诚恐的模样，目光柔和了些许。
“你倒是个明白人。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乌拉那拉氏在冷宫，你可曾……想过她？”
这个问题，比之前那个更加歹毒。
说不想，是无情无义；说想，又是心怀旧主。
阿箬的眼圈瞬间红了，她抬起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回娘娘的话，奴婢……不敢想。”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声音哽咽：
“奴婢的阿玛将奴婢送进宫，就是让奴婢伺候主子的。奴婢曾经以为，只要对主子忠心耿耿，就能一辈子安稳。可奴婢没想到……她会做出那等伤天害理之事。奴婢如今想来，只觉得后怕。奴婢怕她，也……也恨她。她害了两位皇嗣，也毁了奴婢的一辈子。奴婢如今，只想好好伺候皇上，伺候娘娘，为自己，也为我那远在京城的阿玛额娘，求一个安稳罢了。”
她这番话，半真半假。
皇后静静地听着，沉默了半晌。
“好了，起来吧。”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你如今在皇上跟前当差，就要更加谨言慎行，莫要再像从前那般，仗着主子，就失了分寸。”
“奴婢遵命！奴婢日后一定安分守己，绝不敢辜负皇上和娘娘的厚望。”阿箬连忙磕头谢恩。
皇后不再看她，转身对着佛像，捻起香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
“本宫乏了，你继续吧。”
“恭送皇后娘娘。”
首到皇后身影消失在殿外，阿箬才敢吐出一口气。
这一关，总算是过了。
她重新跪回蒲团上，却再也静不下心来。
她又想起了海兰。
何时她如此厉害，事事算的准确？
给仪嫔上完香，阿箬回到养心殿，正值皇帝批阅完奏折，她连忙奉上新沏的茶。
皇帝接过茶盏，指腹无意间碰到她的手，只觉一片冰凉。
他抬眼细细打量着阿箬，神情恭顺，体态温婉，与从前在娴妃宫中那个张扬跋扈的侍女判若两人。
“阿箬，”乾隆喊了一声，
“这几在朕身边伺候，朕看你沉稳了许多。又听闻你为枉死的皇嗣制衣祈福，朕心甚慰。”
他拉过她的手，将她拽入怀中，
“朕本就对你有意，如今看你知错能改，便想给你一个名分。封你为常在，赐号为‘慎’，如何？”
阿箬一听大喜过望，赶紧跪下谢恩。
“臣妾多谢皇上垂怜，日后必勤勉恭顺，侍奉皇上左右。”
“嗯，嘉贵人遇喜，为了玉氏的面子，朕也打算升一升她的位份，翊坤宫和延禧宫都不宜让你住进去，你以后就随嘉嫔住在启祥宫吧。
“是，臣妾谢主隆恩。”
几日后，册封典礼开始了，
长春宫前的广场上，一众嫔妃按着位份高低跪在殿前。
皇后站在她们面前，看着众人行礼。
“跪”
册封官一声，众人齐齐跪下。
“……嘉贵人金氏，淑顺温恭，毓粹兰宫，着晋为嫔。玫贵人白氏，着晋为嫔，赐号‘玫’，索绰伦氏，着封为贵人，封号“慎”赐居启祥宫……钦此。”
圣旨念完三人齐划一地叩首：“皇上圣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热热闹闹的册封礼结束后，第一个忍不住的就是高晞月。
“真是天大的笑话，一个背主求荣的奴才，也配和我们称姐妹。这慎贵人的‘慎’字，莫不是提醒她，要‘慎’言‘慎’行，别哪天又把新主子给卖了？”
“贵妃姐姐说笑了。皇上圣明，自有皇上的道理。慎贵人妹妹也是个可怜人，想来皇上是念她一片忠心，不忍她再受苦楚。妹妹想着，往后在启祥宫，定会好好照拂她，不让她再行差踏错，也免得污了姐姐的眼。”
嘉嫔闲庭信步的走了进来，又说出了这般滴水不漏的话。
高晞月气得脸都青了：“你少在本宫面前装模作样！一个奴才秧子，你倒是当成宝了！别忘了，她今天能背叛乌拉那拉氏，明天就能背叛你！”
“贵妃姐姐息怒，”金玉妍脸上的笑容淡了些：
“妹妹只是觉得，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好。再说了，慎贵人如今是皇上亲封的贵人，姐姐这般一口一个‘奴才’地叫着，若是传到皇上耳朵里，怕是会说姐姐不敬皇上，藐视君恩呢。”
“你敢拿皇上压我？！”
“妹妹不是这个意思....”
嘉嫔的话还没说完，李玉走了进来。
“参见贵妃娘娘，嘉嫔娘娘。”
“李公公怎么来了，可是皇上有什么旨意？”高晞月立刻精神了起来。
“回贵妃娘娘，”李玉躬身道，“皇上让奴才来传旨，今儿晚膳，去启祥宫用。”
这话犹如一记无声的耳光，狠狠搧在高晞月的脸上。
嘉嫔眼底的笑意藏也藏不住：“多谢李公公，本宫这就去准备。”
她转身，对高晞月福了福身：“贵妃娘娘，嫔妾先告退了。”
看着嘉嫔得意的背影，高晞月气得将桌上的茶盏狠狠掼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嘉嫔刚走，海兰便悄进了内殿。
“怎么，你也来看本宫的笑话？”高晞月没好气地瞥了海兰一眼。
高晞月没好气的瞥了海兰一眼。
海兰走近了些，回应：“贵妃娘娘别气了，气坏了身子不值当。嘉嫔娘娘如今有孕，圣眷正浓，咱们……还是避着些好。”
“避？本宫为什么要避着她！”高晞月拔高了声音，“她肚子里怀的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呢，就敢在本宫面前耀武扬威了！还有那个慎贵人，呸！本宫瞧着她就恶心！你以后离那两个人远点，听见没有？”
“是，嫔妾知道了。”海兰乖巧地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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