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懿再次醒来时，窗外的雨己经停了。
“主儿，您醒了！”惢心惊喜交加，声音里带着哭腔，
“您吓死奴婢了！您要是再不醒，奴婢就随您去了！”
“我睡了多久？”
“快两天了。”惢心一边说，一边用热毛巾给她擦着脸，
“江太医来瞧过了，说您是急火攻心，又吐了那口瘀血出来，反倒是好事。他留了药，让您醒了就喝。”
如懿“嗯”了一声，由着惢心扶她坐起，将那碗黑漆漆的汤药，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如懿没有解释，只是掀开被子，对惢心说：“扶我起来，给我梳妆。”
“主儿，您身子还虚着……”
“梳妆。”如懿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惢心不敢再劝，只得取来梳子和那几件早己褪了色的首饰。
铜镜里，映出一张苍白憔悴的脸。
她终于明白，赵九霄那句“皇上不要的女人”，是什么意思了。
在这深宫里，从来就没有什么情深义重，青梅竹马。
有的，只是算计，是博弈。
“惢心，”
“我想出去。”
惢心正在为她梳头的手一顿：“主儿，您别想了。皇上没有这个意思。”
“我知道，但我必须出去。”
“我要靠自己。不，准确地说，我要靠一个人，帮我出去。”
“谁？”惢心下意识地问道，“这宫里，还有谁肯帮咱们？”
如懿转过头，看着惢心，一字一顿地说道：“高晞月。”
“什么？！”惢心吓得手里的梳子都掉在了地上，“主儿！您是不是病糊涂了？高贵妃？！她巴不得您一辈子烂在冷宫里，怎么可能会帮您？”
“她会的。”
“因为，我和她，有共同的敌人。”
她将那只断裂的赤金莲花镯从妆匣里拿了出来，放到惢心面前。“你以为，这镯子里的零陵香，是冲着我一个人来的吗？高晞月这么多年，求神拜佛，喝了那么多苦药，却连个孩子的影子都见不着。你猜，当她知道真相的时候，她会怎么样？”
惢心倒吸一口凉气，她终于明白了。
“可就算她知道了真相，她恨毒了皇后娘娘，又凭什么要帮您呢？她只会觉得您是去看她笑话的！”
“所以，我要让她相信我，并且愿意与我联手。”
“主儿，您……您有什么法子？”
“我有。”
“高晞月这个人，头脑简单，性情暴躁，只要我肯拉拢，跟她摆清状况，我相信她会答应的”
她回过头，看着满脸茫然的惢心说道。
“惢心，你去找凌云彻，让他去给我准备纸笔，要避人耳目。”
.....
凌云彻的心里七上八下的。
赵九霄的那些话，糙是糙了点，可道理却一点不差。
他一个看守冷宫的侍卫，前程本就渺茫再跟里头那位废妃牵扯不清，那真是嫌自己的命太长了。
可一闭上眼，他脑子里就浮现出如懿那张惨白无助的脸心里一片悲凉。
“唉。”他终究还是叹了口气。
“叹什么气？”赵九霄不知从哪儿摸出来一把瓜子，嗑得“咔吧”作响，
“想什么呢？是不是又在想里头那位主儿有多可怜？我跟你说，你这心肠，软得跟刚出锅的豆腐似的，在这紫禁城里，迟早得让人给吃了，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凌云彻没搭理他，只是走到冷宫门前，轻轻叩了三下。
门上的小窗很快被打开，露出惢心那张同样憔悴的脸。
“凌侍卫？”
“娴主儿……她还好吗？”凌云彻压低声音问。
惢心摇了摇头，眼圈又红了：“主儿自从知道老爷的事，就没怎么好过。凌侍卫，您……您找主儿有事？”
“你告诉娴主儿，她要的东西，我想法子给她弄来。但需些时候，让她务必耐心等着，切莫再做傻事。”
惢心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光亮，连连点头：“欸！欸！奴婢知道了，多谢凌侍卫，您的大恩大德，我们主仆二人……”
“行了，快去吧。”凌云彻打断了她，关上了小窗。
“啧啧啧，”赵九霄在一旁阴阳怪气地摇着头，
“还‘大恩大德’，听听，听听。兄弟，你这是陷进去了。上次为了她阿玛的事，老子替你垫了五两银子给张扒皮，你什么时候还我？我可记着账呢！”
凌云彻白了他一眼：“记着就记着，少不了你的。”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犯了难。
纸和笔，在这宫里不算稀罕物，可也不是他一个侍卫能随随便便拿到的。
他思来想去，最后把主意打到了西执库。那儿管着宫里所有的文房器物，里头的小太监，个个都是见钱眼开的主儿。
他凑了半天，把自己身上仅有的一小块碎银子和几枚铜板都掏了出来，又腆着脸跟赵九霄借了二两，这才凑够了数。
赵九霄一边骂骂咧咧地掏银子，一边说他是“色迷心窍”、“上赶着给人当垫脚石的二百五”，但最后还是把银子塞给了他。
凌云彻揣着银子，趁着换防的空隙，溜到了西执库，找了个小太监。
“公公，行个方便。”凌云一彻脸堆着笑，“兄弟我，想……想给家里写封信，可手里头没有像样的纸笔。您看……”
小公公掂了掂手里的银子，脸上笑开了花：“哎哟，我当是什么大事呢。凌侍卫这是孝心可嘉啊！等着我去给你弄。”
他转身进库房里鼓捣了一阵，很快就用油纸包好了一小叠裁得整整齐齐的宣纸，一支半旧的狼毫笔，还有一小块墨锭，一并塞给了凌云彻。
“凌侍卫，您瞧，这都是上好的徽墨和宣纸，给家里写信，那是顶顶有面子了。”
“多谢公公。”凌云彻将东西揣进怀里，心头的大石总算落了地。
他将纸笔偷偷交给惢心。
“多谢。”惢心说了句，就抱着东西往屋里走
如懿摊开纸，写了寥寥数语
。写完，她将纸条折好，递给惢心：“把这个交给凌云彻。告诉他，让他务必，亲手交到茉心的手上。记住，一定要避开所有人。”
凌云彻接到这个任务时，头皮都麻了。
“我的姑奶奶，她这是要干什么？！”赵九霄在一旁听了，差点没跳起来。
“她说了，有分寸。”凌云彻回了一句。
“分寸？她要是有分寸，就不会被打入冷宫了！”赵九霄急得首跺脚，“凌云彻，我不管你了！你非要一头往这浑水里扎，淹死了可别怪兄弟我没拉你！”
凌云彻没再说话，只是将纸条小心地藏入袖中。
他就是愿意相信如懿。他觉得，那个女人，不会无缘无故地拿他的性命去开玩笑。
凌云彻足足在御花园附近徘徊了两个时辰，才终于瞅准一个机会。
那天下午，茉心正奉了高晞月的命，去御花园的暖房里摘几枝最新鲜的白玉兰来插瓶。
“茉心姑娘。”
茉心吓了一跳，见是个眼生的侍卫，立刻警惕起来：“你是谁？想做什么？”
“姑娘别怕，在下是冷宫的侍卫，凌云彻。”凌云彻拱了拱手，飞快地说道，“是娴主儿托我给姑娘送个东西。”
“娴主儿？”茉心一愣，随即脸上露出鄙夷的神色，“她一个废妃，找我做什么？我跟她可没什么好说的。你赶紧让开，别挡着我的路！”
“姑娘！”凌云彻急了，他上前一步，将纸条塞进茉心的手里“娴主儿说了，这东西，事关贵妃娘娘的性命她让您务必亲手交给贵妃娘娘，并且，千万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尤其是长春宫的人！否则，大祸临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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