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琉璃焚骨
时间并未真正凝固。那只是毁灭降临前，感官被极致压缩的错觉。
暗紫毒液凝聚的重锤，裹挟着初代“樱花剂”的腐蚀与毁灭，撕裂海水，阴影己完全笼罩沈聿的后脑。他甚至能感受到毒液沸腾带来的灼热气浪，以及那纯粹毁灭意志带来的灵魂冻结。
逃生舱内，陈念的瞳孔因极致的恐惧和绝望而收缩成针尖大小！沈聿最后望向她的眼神——那混杂着诀别、不舍和一丝近乎解脱的温柔——像烧红的烙铁烫穿了她的灵魂！不——！！！无声的尖啸在她冻结的喉管里炸开！
就在毒液重锤即将触及沈聿发丝的刹那！
嗡——！！！
一声低沉却穿透灵魂的震鸣，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自陈念体内那濒临崩溃的“蛊盅”战场！冰魄的寒力、尘蛊的污秽污染、血怒的毁灭残留、以及腹中胎儿那被多重力量引爆、属于她和沈聿血脉最深处的“种子”… 所有狂暴冲突的能量，在她目睹沈聿即将殒灭的瞬间，被一股源自灵魂本源、超越生死的守护意志强行统合、压缩、点燃！
她那只完全晶化、覆盖着墨蓝冰晶与暗红血怒纹路的左臂，不受控制地、带着撕裂空间的尖啸，猛地向前一探！五指张开，掌心那个暗紫红色的漩涡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旋转、压缩！目标，不是扑来的怪物，而是——沈聿身前刚刚被旋开一道缝隙的逃生舱门！
轰！！！
一股无形的、混合着极致冰寒、污秽侵蚀与毁灭穿透力的空间能量，如同被激怒的深渊巨兽，从晶化左臂的漩涡中狂暴喷涌！它不是光束，而是空间的折叠与穿刺！瞬间跨越了舱内外的距离，狠狠撞击在沉重的合金舱门上！
嘎吱——轰隆！！！
坚硬的合金舱门如同被无形的攻城锤正面轰中！瞬间扭曲变形，带着刺耳的金属撕裂声，被硬生生从铰链处撕扯下来，如同巨大的钢铁飞盘，旋转着、咆哮着，以雷霆万钧之势，狠狠撞向沈聿身后那个扑来的暗紫色毒液人形！
时间差，毫厘之间！
砰——！！！
沉闷到令人心脏停跳的撞击声！
旋转的钢铁舱门如同死神的剃刀，精准无比地切入暗紫色毒液人形挥下的重锤手臂根部！粘稠的毒液和构成“手臂”的金属结晶碎片瞬间被撕裂、迸溅！重锤的轨迹被硬生生带偏！
嗤啦——！！！
燃烧着暗紫毒液的锤头，擦着沈聿的头皮和肩胛骨边缘狠狠砸落！灼热的毒液溅射在他焦黑的后背上，发出恐怖的“滋滋”腐蚀声！剧痛让沈聿眼前一黑，身体向前猛扑！但致命的当头一击，被险之又险地避开了！
那被舱门切掉半个“手臂”的毒液人形发出一阵无声的能量尖啸，沸腾的毒液身体剧烈翻滚，暂时失去了平衡。
机会！
“沈聿——！！！” 陈念的声音终于冲破冻结的喉咙，嘶哑尖利，带着泣血的疯狂！她半个身子都探出了破碎的观察窗，晶化的左手无力垂下，掌心漩涡的光芒黯淡混乱，刚才那一击几乎抽空了她体内勉强维持的平衡力量。冰晶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盖她的脖颈，向脸颊蔓延。但她眼中只有那个扑倒在逃生舱门边的身影！
沈聿听到了！那声嘶喊如同强心针注入他濒死的身体！求生的本能和对陈念的承诺压倒了一切！他无视后背被毒液腐蚀的剧痛，无视几乎失去知觉的左腿，仅存的右手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死死抠住被陈念轰开的逃生舱门边缘！
“进…来！” 他喉咙里滚出模糊的音节，用尽力气将那个被护住、变形的金属箱先扔进了舱内，然后手脚并用，拖着自己残破的身躯，无比狼狈却又无比顽强地，滚进了逃生舱狭小的空间！
几乎在他身体完全没入舱内的瞬间！
轰！轰！轰！
数道暗紫色的毒液能量束，如同死神的投枪，狠狠轰击在逃生舱刚刚所在的位置！将那里的金属废墟再次熔出一个焦黑的大坑！更多的暗紫色粘稠人形从深坑中凝聚爬出，无声地咆哮着，朝着逃生舱围拢而来！
陈念用尽最后力气，猛地扑向舱壁内侧一个巨大的红色手柄——紧急密封阀！晶化的左手几乎握不住那冰冷的金属，她用身体压上去，用体重狠狠扳下！
嗤——！！！
高压气体喷射！被撕裂的舱门框架处，一道厚重的合金隔断闸门带着刺耳的摩擦声轰然落下！将舱内与外面狂暴的深渊彻底隔绝！最后一丝缝隙闭合的刹那，几只暗紫色的粘稠“手臂”狠狠拍打在闸门表面，发出沉闷的巨响！
安全了？暂时的。
狭小的舱内一片狼藉，弥漫着浓重的血腥、焦糊、毒液腐蚀和冰寒的气息。应急灯光忽明忽灭。
陈念瘫倒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身体因剧痛和力量透支而剧烈颤抖。冰晶己蔓延至下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碴摩擦的剧痛。她艰难地抬起头。
沈聿就躺在离她不到一米的地方，面朝下，一动不动。他的后背惨不忍睹：衣物和焦糊的皮肉被腐蚀掉大片，露出碳化的肌肉和森白的、断裂的肋骨。暗紫色的毒液如同活物，在伤口边缘缓缓蠕动、渗透。左腿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显然己经折断。身下，暗红的血液混合着冰晶和毒液，正缓缓蔓延开来。
“…沈…聿…” 陈念的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她挣扎着想爬过去，晶化的左手却沉重得如同铅块，无法支撑身体。
就在这时，沈聿的身体极其微弱地动了一下。
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侧过一点脸。血污和冰霜覆盖了他大半张脸，一只眼睛被凝固的血痂糊住，另一只眼睛艰难地睁开一条缝隙。目光涣散，却依旧精准地捕捉到了陈念的方向。
他的嘴唇翕动着，似乎在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沾满血污和油泥的右手，在冰冷的地板上极其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挪动着。每一次挪动，都牵动后背恐怖的伤口，带来剧烈的抽搐。
他的目标，是那个被他拼死护住、此刻静静躺在两人之间的变形金属箱。
陈念明白了。她用还能活动的右手手肘，支撑着身体，同样一寸寸地、在冰晶蔓延的剧痛中，向着那个箱子爬去。
短短一米的距离，如同跨越生死鸿沟。
终于，她的右手，触碰到了金属箱冰冷的外壳。几乎在同一刻，沈聿那沾满血污的右手，也颤抖着、虚弱地按在了箱子的另一侧。
指尖，隔着冰冷的金属，感受到了对方微弱的、带着生命余温的颤抖。
沈聿那只勉强睁开的眼睛，深深地看着陈念布满冰霜的脸，看着那双燃烧着不屈火焰、此刻却盛满泪水与恐惧的眼眸。他用尽生命最后一丝力气，极其轻微地、却无比坚定地，点了点金属箱。
“钥…匙…” 一个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气音，从他唇间溢出。
然后，那只支撑着的手，最后一丝力量耗尽，颓然滑落。他唯一睁开的眼睛，缓缓地、带着无尽的不舍和未尽的嘱托，缓缓闭上。
“沈聿——！！！” 陈念的嘶喊带着灵魂被撕裂的剧痛。她不顾一切地扑过去，晶化的左手无法拥抱，只能用右手死死抓住他冰冷的手腕，感受着那微弱到几乎消失的脉搏。
泪水混合着融化的冰晶和血污，汹涌而下。滴落在沈聿毫无血色的脸上，滴落在那个冰冷变形的金属箱上。
绝望如同深海的巨兽，再次张开冰冷的巨口。
就在这时——
嗡…嗡…嗡…
那点几乎被遗忘的、源自沈聿掌心琉璃信标的微弱蓝光，并未因主人的濒死而熄灭。它透过变形的金属箱外壳，执着地搏动着。光芒似乎受到陈念眼泪的牵引，变得更加明亮了一丝，并且…缓缓地、如同拥有生命般，顺着金属箱外壳上被撞击扭曲的凹痕纹路，开始流淌、蔓延！
光芒流淌过的冰冷金属表面，一些极其细微的、如同电路板蚀刻般的纹路，在蓝光的浸润下，竟然开始浮现、亮起！这些纹路古老而复杂，与苏晚戒指上的金色涟漪有着某种同源的韵律！
陈念沾满泪水和血污的右手，正死死抓着金属箱。她右手无名指上，那枚属于苏晚的朴素婚戒，在琉璃蓝光的映照下，突然也荡漾开一层极其微弱、却无比纯净的金色涟漪！
嗡——！
一声清晰无比的共鸣！
金属箱表面流淌的琉璃蓝光，与苏晚婚戒散发的金色涟漪，在陈念沾满血泪的掌心之下，骤然交汇、融合！
咔哒！咔哒咔哒！
一连串清脆而急促的机括解锁声，如同沉睡千年的齿轮重新咬合，从金属箱内部密集响起！
那个被沈聿用生命守护、被巨大冲击力挤压变形、看似坚不可摧的金属箱，如同盛开的钢铁之花，沿着表面浮现的蓝金纹路，无声地、优雅地——层层开启！
箱内没有炫目的光芒。
只有一本边缘焦黑卷曲、封面却依旧完整的深褐色皮质笔记本，静静地躺在中央。笔记本封面上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个用暗金色线条勾勒出的、极其简化的图案——一株缠绕着琉璃藤蔓的紫荆花。
笔记本下方，压着一枚小小的、形状奇特的黄铜钥匙。钥匙柄上，同样铭刻着那株缠绕琉璃藤蔓的紫荆花。
而在箱盖内侧，一行熟悉的、娟秀中带着一丝颤抖的字迹，如同跨越时空的叹息，烙印在金属之上：
“聿儿，念儿：
所有谎言与罪孽的终点，亦是真相与救赎的起点。
紫藤之下，铅门之后。
用这‘血脉之钥’，开启沈家百年血泪浇灌的——
‘乐园’的坟墓，以及你们的新生。
——晚 绝笔”
琉璃蓝光映照着字迹，映照着陈念泪流满面、布满冰霜的脸，也映照着沈聿苍白如纸、气息微弱的侧脸。
深渊的猎杀者在厚重的闸门外疯狂撞击。冰封的死亡仍在陈念体内蔓延。
但希望的火种，己在最深的绝望渊墟中，被染血的琉璃与泪水，艰难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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