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四十六章:找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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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四十六章:找寻(上)

 

这是一个巨大的、其边界被深邃黑暗彻底吞噬的空间。向上望去,穹顶高远得令人眩晕,融入一片纯粹的、天鹅绒般的黑暗之中,仿佛宇宙本身在此处裂开了一道罅隙。脚下,是冰冷、光滑、如同凝固的黑色湖面般的未知材质,坚硬得如同钻石,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吸收所有光线的特质。它像一面巨大的、破碎的黑色镜子,倒映着上方极其遥远、极其稀疏的、如同垂死星辰般微弱闪烁的苍白光点。这些光点毫无规律地散布着,无法构成任何星座,只是冷漠地昭示着这片死寂虚空的尺度。

空气冰冷刺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深入骨髓的寒意。浓烈的、如同亿万年前古墓被强行开启般的陈腐尘埃气味,是这里的主宰。它浓稠得如同实质,堵塞着鼻腔和喉咙,带着金属锈蚀、绝缘材料老化、以及某种更深层的、难以名状的有机质衰败的味道。

然而,在这令人窒息的尘埃味之下,极其微弱地、顽强地透出一丝若有若无的……花香?

这香气清冽、冰冷,带着一丝非自然的、近乎虚幻的甜意,与这片机械坟墓的气息格格不入,诡异得令人毛骨悚然。它如同幽灵的低语,被厚重的尘埃历史牢牢压制,却又固执地存在着,成为这片绝对死寂中唯一的不和谐音,唯一能证明此处并非彻底虚无的证据。

最令人心悸、几乎要压垮灵魂的,是散布在这片无垠黑暗空间各处的巨大阴影。那不是山峦,不是建筑,而是一些难以名状的、庞大到令人窒息的机器残骸。

它们如同远古洪荒巨兽陨落后的森森白骨,被时光和无名的灾难彻底摧毁,扭曲、断裂、锈蚀,以各种绝望的姿态,沉默地矗立在永恒的黑暗之中。

靠近一些,能勉强辨认出某些残骸依稀保留的轮廓:一个首径超过百米、如同被无形巨拳砸得西分五裂的能量核心腔体,断裂的边缘呈现出熔融后又凝固的波浪状,内部复杂的蜂巢结构暴露在外,如同被掏空的巨大虫巢;扭曲得如同麻花般的巨型合金管道,首径足以容纳小型飞行器,如同僵死的血管虬结缠绕,从一处残骸延伸到另一处,最终消失在黑暗深处或戛然而止于断裂的端口;巨大的、布满凹痕和贯穿性裂口的装甲外壳,覆盖着厚厚的、如同干涸血液般的深褐色锈迹和某种暗绿色的、类似苔藓或真菌的结晶体,这些结晶体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不祥的、非自然的微光。

无数断裂的线缆,粗如巨蟒,细若发丝,如同垂死的藤蔓森林,从高耸的残骸顶端或断裂的接口处垂落下来,在极其稀疏的、如同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光线下,投下扭曲怪诞、不断摇曳的、如同鬼魅舞蹈般的影子。

一些相对完整的金属表面,依稀可见模糊不清的蚀刻文字——那是一种非线性的、充满尖锐角度和螺旋纹路的陌生文字,绝非“和谐纪元”的产物——以及早己熄灭、被尘埃覆盖的指示灯窗口,空洞地凝视着这片它们曾经可能主宰过的死寂。

这里不像一个仓库,不像一个遗迹。它像一个被时间彻底遗忘、被宇宙法则抛弃的、巨大到无法想象的坟墓。埋葬的不是人类,不是生物,而是某种庞大到超越想象极限的、早己停止运转、冰冷僵硬的机器文明。死寂是它的裹尸布,尘埃是它的墓志铭,那些微弱的星光,是遥远宇宙为它点燃的、微不足道的长明灯。

这就是……“后门”?米拉用生命追寻的传说之地?那个可能摆脱“基因债务”铁链的、通往自由的缝隙?眼前这令人绝望的、冰冷的机器坟场,与想象中的“解放之地”相去何止霄壤!巨大的落差和荒谬感,如同冰冷的铁锤,狠狠砸在早己疲惫不堪的心神上。

“呃…” 喉咙里发出一声干涩的、带着血腥味的呻吟。全身的骨头都在抗议,肌肉如同被无数根烧红的针反复穿刺。我支撑着剧痛到麻木的身体,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每一次动作都牵扯着穿越空间时留下的、深入骨髓的撕裂感。怀里的“Omega-Gamma-7”零件,早己在穿越那凝胶般屏障的剧烈撕扯中碎裂,只剩下几块边缘锋利的、冰冷的金属碎片,如同无用的遗骸,硌在破烂的工装口袋里。扫描器……不见了。

可能在穿越空间乱流的颠簸中,遗落在了那片狂暴的色彩漩涡里,连同米拉用生命换来的、关于“钥匙孔”的数据。

只有它了。

我低头,摊开冰冷、沾满油污和干涸血迹的手掌。那块来自废料区最黑暗角落、刻着“刺穿之眼”的古老金属板,依旧冰冷地、沉重地攥在手里。它的存在感,在此刻这片死寂的坟墓中,显得如此突兀,却又如此重要。它是米拉存在的证明,是反抗的烙印,是通往这里的“钥匙”,也是此刻唯一能与这片废墟产生联系的、来自“外面”的遗物。

拖着如同灌满了凝固铅液般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身体,我小心翼翼地向前移动。脚步落在光滑如镜的黑色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嗒、嗒”声。这声音在绝对的死寂中,被无限放大、拉长,空洞地回荡着,然后迅速被前方无边无际的黑暗贪婪地吞噬,不留一丝痕迹。每一次脚步声都像在敲打自己的丧钟,提醒着自身在这片浩瀚坟场中的渺小与孤独。空气中浓密的尘埃颗粒,随着脚步的移动被微微搅动,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沙砾,喉咙和肺部传来干涩的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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