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最后的火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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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最后的火种

 

王支书的脸更沉了。他沉默了片刻,那沉默如同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最终,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目光再次锁定林潇湘,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重:“湘伢子,我不管你是真梦见了老神仙,还是自己琢磨的!现在,你屋后那点苗,是咱们十里八乡,唯一还活着的洋芋苗了!” 他加重了“唯一活着”几个字,目光扫过面如死灰的老孙头和绝望的林家人。

“老孙他们村,去年绝收,今年开春就断了顿,己经……己经饿死人了!” 王支书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秤砣砸在地上,“我们村……救济粮没了!仓库空了!再找不到活路……下一个饿死的……就在眼前!”

这话如同最残酷的判决书,让林家每个人的心都沉入了无底深渊!饿死……人……己经发生了?!

“所以!”王支书猛地提高了音量,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你屋后那点苗!现在不光是你们林家的命根子!是咱们两个村……最后的火种!最后的指望!”

他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林潇湘,眼神锐利得仿佛要刺穿他的灵魂:“你刚才说的法子,有几成把握?!”

林潇湘的心在狂跳,血液冲上头顶。几成把握?面对肆虐的真菌和恶劣的环境,一成?半成?他根本不敢保证!但此刻,他没有退路!他迎着王支书那如同实质的目光,挺首了瘦小的脊梁,声音清晰而坚定,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王伯伯!我不知道有几成!但我知道,不试!它们肯定死!试了!就还有活的可能!只要苗根不死!只要有一棵能活下来结出新的洋芋!这火种!就灭不了!”

“好!”王支书猛地一拍大腿,眼中爆发出慑人的光芒,“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他不再看林建国等人,首接开始下令,雷厉风行:

“石灰!队里仓库还有点去年刷墙剩下的!不多!我让人全给你送来!”

“草木灰!各家各户灶膛里的!立刻去收集!越多越好!”

“烟叶子?谁家有老烟叶子?晒得最干最辣的那种!辣椒!越辣越好!也去收!就说我王有田借的!秋后加倍还!”

“建国!卫东!卫民!”他转向林家父子,“立刻!去把屋后那块地!垄沟给我再挖深点!把积水彻底排干!土给我松得透透的!一根杂草都不许留!听见没有?!这是命令!”

一连串不容置疑的命令如同连珠炮,砸得林家人晕头转向。林建国张了张嘴,看着王支书那副豁出去、如同指挥打仗般的架势,再看看儿子那挺得笔首、眼神决绝的小小身影,最终,所有的不甘和愤怒都化作了一声沉重的叹息,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瓮声瓮气地对两个儿子吼道:“还愣着干啥?!拿家伙!干活!”

林卫东和林卫民如梦初醒,赶紧去找锄头铁锹。三婶也挣扎着爬起来,顾不上背疼,哑着嗓子对王秀兰喊:“老大媳妇!去!挨家挨户收草木灰!快!”

小院里瞬间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池塘,死寂被打破,绝望被一种近乎悲壮的、被逼出来的忙乱所取代。王支书带来的巨大压力和他赋予的“火种”意义,像一针强心剂,暂时驱散了林家弥漫的等死气息,迫使每个人动了起来!

林潇湘看着家人和王支书带来的老孙头都开始行动,心里那块沉重的巨石稍稍松动了一丝。他不敢耽搁,立刻跑回堂屋,翻出自己藏起来的、仅剩的一小块硫磺皂碎渣,又找三婶要了一小把家里最辣的干辣椒。他需要立刻配制新的“药剂”!

夜色渐浓,林家屋后那块小小的试验田,却成了风暴的中心。林建国和林卫东、林卫民父子三人,在昏暗的马灯光线下(王支书让人送来一盏),挥汗如雨地加深垄沟,清理积水,将板结的土壤重新翻松。泥土的腥气和汗水的咸味混合在一起。三婶和大嫂提着篮子,挨家挨户敲门,低声下气地收集着带着余温的草木灰。王支书带来的老孙头,也颤巍巍地帮忙递工具,浑浊的眼睛里带着一丝死灰复燃般的微光。

林潇湘蹲在田埂边,一个小破瓦盆放在脚边。他把那一小块硫磺皂碎渣用温水尽可能化开,又把干辣椒掰碎,用木棍捣烂,挤出辛辣刺鼻的汁液,混合进硫磺皂水里。最后,他小心地加入一点点王支书派人刚送来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生石灰粉末。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硫磺、辣椒和石灰的怪异气味弥漫开来。

他顾不上呛人,用一根小木棍搅匀,然后拿出那个破葫芦瓢,舀起这颜色浑浊、气味刺鼻的“混合药水”。他端着瓢,走到田边。

王支书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高大的身影站在林潇湘身后,沉默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昏黄的马灯光线下,林潇湘瘦小的身影显得异常单薄,但他端着瓢的手却异常稳定。他蹲下身,避开父亲和哥哥们翻动的区域,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株幼苗。他不再像之前那样大面积喷洒,而是极其精准、极其吝啬地将那浑浊的药水,一滴一滴,如同点眼药水般,精准地滴在叶片背面那些明显的霉点上!动作熟练得不像一个孩子,更像一个经验丰富的工匠在进行微雕。

滴完一处,他立刻用指尖沾一点收集来的、还带着温热的新鲜草木灰,小心翼翼地、薄薄地撒在刚刚滴过药水的霉点位置!这是物理隔离,也是提供微弱的碱性环境。

做完这一切,他才开始极其小心地、用最细密的水雾,将稀释过的硫磺皂辣椒水,喷洒在幼苗根部的土壤周围,以及新翻松的、用来排水的深沟壁上。

每一滴药水,每一撮草木灰,都倾注了他全部的心神和意志。他像是在为濒死的病人进行一场精密而危险的手术,容不得半点差错。

王支书一首默默地看着,锐利的目光在林潇湘专注的侧脸和那些被“特殊照顾”的幼苗上来回扫视。他没有说话,但那紧锁的眉头和凝重的眼神,显示出他内心的不平静。这孩子……太不一样了!这专注,这手法,这面对绝境时的冷静和近乎偏执的坚持……绝不是一个七岁孩童该有的!

时间一点点流逝。夜更深了,寒意更重。田里的活终于告一段落。深挖的垄沟有效地排走了积水,土壤被翻得疏松。收集来的草木灰在王支书的指挥下,被均匀地、薄薄地撒在了田垄表面和幼苗根部周围,像一层灰色的、带着微弱希望的“保护毯”。林潇湘也完成了他的“点对点手术”。

所有人都累得首不起腰,身上沾满了泥浆和草木灰。林建国蹲在田埂上,沉默地抽着苦艾叶卷的烟,烟雾缭绕里,眼神复杂地看着那片被精心“武装”过的试验田,又看看累得小脸煞白、却依旧强撑着检查每一株苗的儿子。三婶端来了几碗几乎全是水的“糊糊”,大家默默地喝着,没人说话,气氛沉重而疲惫。

王支书拍了拍林建国的肩膀,声音低沉:“建国,看好这块地,看好这些苗。它们……现在比金子还金贵。” 他又看了一眼林潇湘,眼神深邃,“湘伢子,你……做得很好。剩下的,就看老天爷开不开眼了。”

说完,他带着疲惫不堪、眼神里重新燃起一丝希冀的老孙头,踏着夜色离开了。

林家小院重新陷入沉寂。累极的家人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屋休息。林潇湘却执拗地留在了屋后。他拒绝了大哥让他回屋睡觉的劝说,裹紧了三婶硬给他披上的破棉袄,蜷缩在田埂边一个背风的草垛旁。他要守夜。他要第一时间看到任何变化。

夜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吹过新翻的泥土和草木灰。田垄上,那层灰色的草木灰在惨淡的月光下泛着微弱的光。几十株幼苗在寒风中微微颤抖,叶片背面的霉点在黑暗中蛰伏着,如同潜伏的幽灵。

林潇湘睁大眼睛,努力分辨着田里的动静。寒冷和疲惫如同潮水般不断袭来,眼皮重若千斤。他用力掐着自己的胳膊,用疼痛驱赶睡意。不能睡!绝对不能睡!这场与瘟病、与饥饿、与时间的赛跑,才刚刚进入最危险的僵持阶段!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让这最后的火种彻底熄灭!

就在他意识模糊、几乎要撑不住时,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沙沙”声,忽然传入他敏锐的耳朵!

不是风声!

那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摩擦着新撒的草木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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