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支书那句石破天惊的“去县城!现在!立刻!马上!”如同炸雷,狠狠劈开了林家小院凝固的绝望和混乱!
所有人都懵了!连抱着小花还在抽噎的三婶林刘氏都猛地抬起头,挂着泪珠的脸上满是惊愕和茫然。
去县城?现在?这瓢泼大雨,泥泞山路,天都快黑了!带着一个刚刚从鬼门关爬回来、气息微弱的小花?还有一个断了胳膊疼得龇牙咧嘴的林卫民?去县城干啥?
“王……王支书?你说啥?”林建国第一个反应过来,声音嘶哑,带着难以置信。他看看外面越下越密的冷雨,又看看王支书手中那个湿透的、皱巴巴的牛皮纸信封,再看看炕上人事不省的小女儿和抱着断臂脸色惨白的二儿子,“这……这咋去?娃们……”
“等不得了!”王支书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急迫,他几步冲到林潇湘面前,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像是要从这个浑身湿透、沾满污秽、小脸煞白却眼神异常明亮的孩子身上榨出最后的希望,“湘伢子!信!省里……省农科院的回信!你上次托我寄出去的那个‘土方子’……有回音了!”
省农科院?回信?土方子?!
这几个词像带着电光,瞬间击中了林潇湘!他猛地想起,大约一个月前,在土豆苗第一次出现紫斑病害,他尝试用草木灰和石灰水做实验时,曾抱着极其渺茫的希望,用极其稚嫩歪斜的笔迹(模仿孩童),在一张从作业本上撕下来的纸上,简单描述了他观察到的病害症状(紫斑、枯萎)、自己尝试的几种“土办法”(草木灰、石灰水、烟丝水)及其微弱效果,最后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基于前世模糊记忆的猜测——这病可能和一种叫“晚疫病”的东西有关,或许需要专门的药水(代森锰锌?他只记得个模糊名字),并小心翼翼地询问“农科院的伯伯们,有没有办法?”。
那张纸,连同他偷偷从病株上撕下的一片带着典型紫斑的枯叶,被他塞给了唯一可能帮他把“童言童语”传递出去的“权威”——王支书。他当时根本没抱任何希望,只当是绝望中的一次徒劳挣扎。
没想到!竟然真的有回音了!而且是在这样一个山穷水尽、新魔再临的至暗时刻!
巨大的冲击让林潇湘晃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扶住旁边冰冷的土墙才站稳。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血液似乎都涌上了头顶!农科院!那是这个年代农业技术的最高殿堂!他们的回信,意味着什么?是认可?是方法?还是……仅仅是出于对一个“异想天开”农村娃的敷衍答复?
“信……信上……说啥?”林潇湘的声音干涩发紧,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他死死盯着王支书手里那个湿透的信封,仿佛那是潘多拉的魔盒,里面藏着拯救一切的希望,也可能是更深重的绝望。
“没……没细看!”王支书喘着粗气,雨水顺着他花白的头发往下淌,“我刚从公社开会回来,淋成了落汤鸡!这信是通讯员冒雨送来的,说是加急!我一看落款是省农科院,信封还鼓鼓囊囊的,想到你前阵子神叨叨让我寄的东西……心里就咯噔一下!拆开一看,里面除了信纸,还夹着几张画了图的纸!信很短,字也认不全,但开头几个字我看懂了——‘情况紧急’、‘速带寄信人及病株样本至县农业局,有专家等候’!”
王支书激动地挥舞着信封,唾沫星子都喷了出来:“‘速带’!‘专家等候’!湘伢子!你的‘土方子’惊动省里的大专家了!他们点名要见你!要你带着得病的土豆苗子去县城!现在!立刻!马上!这是天大的机会啊!说不定……说不定咱村、咱这土豆,还有救!”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和奔跑而破音,却带着一种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狂喜!
如同在死寂的深潭投入巨石!王支书的话瞬间引爆了堂屋里所有人的情绪!
“省……省里的专家?要见湘伢子?”林建国布满血丝的眼睛陡然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他猛地看向林潇湘,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自己这个“大病初愈后有点怪”的小儿子。
“带病苗子?专家……有办法?”大哥林卫东的呼吸也急促起来,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希冀。田里的惨状和那诡异的绿斑,如同巨石压在所有人心头。
“去县城?现在?”三婶林刘氏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依旧昏迷的小花,脸上是巨大的茫然和本能的不安。县城对她而言,是遥远而陌生的地方,充满了未知的危险。
“哎哟!疼死我了!”林卫民抱着断臂,疼得额头青筋首跳,但此刻也顾不上嚎了,急切地插嘴,“那还等啥!爹!大哥!赶紧收拾东西啊!带湘伢子去!带上那该死的病苗子!小花……小花咋办?”他看向小花,又疼又急。
去!必须去!这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林潇湘瞬间做出了决断。农科院的回信,点名要见寄信人(他)和病株样本,这意味着他之前的描述引起了高度重视!这很可能不是敷衍!专家在县农业局等候,说明情况可能比想象中更紧急!这诡异的绿斑病害,或许在别处也有爆发,甚至引起了更高层面的关注!这不仅仅关乎林家这几亩试验田,更关乎无数像林家一样挣扎在饥饿边缘的农民!关乎他能否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获取对抗病害的真正武器——农药!
“爹!娘!三婶!大哥二哥!”林潇湘的声音异常清晰,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冷静和不容置疑的决断力,瞬间压下了屋内的嘈杂,“王支书说得对!必须去!现在就走!”他目光扫过家人,“小花刚缓过来,不能颠簸,天冷路滑,更不能淋雨!她必须留下!三婶,您留下照顾小花!大哥,你也留下!家里不能没主心骨,田……田里还得有人看着!二哥……”他看向疼得龇牙咧嘴的林卫民,“你的胳膊不能拖!必须立刻找大夫正骨!王支书,能不能麻烦您,顺路先带二哥去公社卫生所?处理好胳膊,他也能搭把手!”
“没问题!”王支书毫不犹豫地拍板,“卫民跟我走,先去卫生所!建国,你跟我一起,带上湘伢子,还有那病苗子,咱们首奔县城!卫东和他娘留下照顾小花,看好家!”
“我……”林建国看着脸色苍白、气息微弱的小女儿,又看看眼神坚定、仿佛瞬间长大十岁的小儿子,巨大的责任感和一个父亲的抉择撕扯着他。
最终,他布满老茧的大手狠狠抹了一把脸,眼中只剩下破釜沉舟的决绝:“好!听湘伢子的!听支书的!走!马上走!”
“当家的!湘伢子!”三婶林刘氏看着丈夫和小儿子,眼泪又涌了出来,充满了担忧和不舍,“这……这大雨天的……湘伢子病才刚好……”
“三婶,我没事!”林潇湘打断她,走到炕边,看着小妹苍白的小脸,轻轻握了握她冰凉的小手,低声道:“小花,等三哥回来,带能救活咱家土豆的药!” 说完,他不再犹豫,转身对林建国和王支书道:“爹,支书,等我一下!我去取样本!”
他再次冲出堂屋,不顾冰冷的雨水,一头扎进屋后那片狼藉的试验田!这一次,他的目标无比明确。
田垄被野猪糟蹋得不成样子,泥泞不堪。林潇湘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冰冷的泥水里,目光锐利如鹰隼,快速扫过那些幸存的、或病或残的植株。
普通的病株?不行!症状不够典型!
被野猪踩踏过的?不行!损伤干扰判断!
他的目光最终死死锁定在田垄中央那几株被“金汁”污秽溅射过的幼苗上!尤其是那株他寄予厚望的“希望之星”!
它同样未能幸免。叶片被污秽沾染过的地方,深绿色的油腻斑点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在雨水的浸润下,范围比刚才更大了!原本深紫色的缺素斑块,几乎被这诡异的深绿色霉斑覆盖!整片叶子呈现出一种极其不祥的、污浊的油绿色,叶缘卷曲,生机正在被快速吞噬!
就是它!
林潇湘的心沉到了谷底,同时也升起一股冰冷的决然。这株病苗,是双重病害叠加的“完美”样本!是地狱的请柬,也是打开生门的钥匙!
他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油腻的绿斑,用指甲掐断了几根带着典型紫斑和深绿色霉斑的叶片,又用树枝小心地挖出几块沾染了污秽、根系明显呈现不健康褐色的块茎(虽然还很小)。
他脱下自己那件己经湿透、沾满呕吐物的破烂外衫,将这些沾满泥污和死亡气息的“样本”仔细地、一层层包裹起来,紧紧抱在怀里。冰冷的泥水和腐烂的气息透过薄薄的单衣传来,刺骨的寒意和沉重的责任一同压在了他稚嫩的肩头。
当他抱着这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包裹回到堂屋时,王支书和林建国己经准备好了。王支书不知从哪里翻出两顶破旧的、边缘耷拉着的草帽和一件同样破旧的蓑衣,一股脑塞给林建国和林潇湘:“凑合挡挡雨!”他自己则只戴了个斗笠。
林建国把蓑衣裹在瘦小的林潇湘身上,自己戴上草帽,又拿了个破麻袋准备装样本包裹。
“爹,这个我抱着。”林潇湘摇摇头,将包裹紧紧护在胸前,仿佛抱着最后的希望火种。他看向林卫民:“二哥,忍着点!支书,拜托了!”
“走!”王支书一挥手,率先冲进了茫茫雨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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