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梨庐,晚秋深锁。
距离那场毁灭性的风暴己过去数日。
暖阁室内炭火烧得很旺,却驱不散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
空气沉闷得令人窒息,弥漫着药草味和一种无形的绝望。
曾经堆满图纸玉料的工作台,如今空荡冰冷,只剩下光洁的紫檀表面,映着苏落念孤伶伶的身影。
苏落念蜷缩在窗边的软榻上,穿着一件素白的寝衣,宽大的衣袍更衬得她身形单薄伶仃。
她并未梳妆,墨色的长发如瀑般披散着,遮掩住半边脸颊。
那双曾因雕玉而璀璨因梦想而明亮的清冷眸子,此刻如同一潭彻底枯竭的死水,空洞麻木,映不出任何光亮。
她失神地望着那窗外光斑,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软榻的边缘,留下浅浅的印痕。
手腕上,那日被茶水烫到又被碎瓷划伤的地方,己经结痂,留下一道刺目的红痕。
然而,更深的伤口在心上。
云景澄那刻薄恶毒的话语——
“无能”、“寻良种”、“双宿双栖”——如同淬毒的匕首,
一遍遍在她脑海中回放,每一次都让她身体难以抑制地微微颤抖。
她想不通。她与宋词宴,发乎情止乎礼,从未逾越半分。
那份依赖,是她深宅冰冷岁月里唯一的光,是兄长般的温暖。
为何在他口中,却变成了如此不堪的私情?
她更无法理解,那个曾在她病榻前温柔守候为她细心描摹眉眼的温润男子,怎会变得如此面目狰狞言语如刀?
映微小心翼翼地端着药碗进来,看到自家小姐这副模样,眼眶瞬间红了。
她放下药,轻轻唤了一声,苏落念毫无反应。映微只能默默放下药,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脚步声远去,室内重归死寂。
苏落念的目光缓缓移动,落在那空无一物的工作台上。
恍惚间,仿佛还能看到那莹润的青琅釉脂玉料精致的刻刀铺开的图纸以及她沉浸在雕刻世界时那份纯粹的喜悦与宁静……
指尖仿佛还残留着玉石冰凉的触感和刻刀划过的韵律感。
“雕玉阁”……她的心血,她的翅膀,她的自由之地!
是他亲手点燃了这束火光,让她尝到了依靠自己站立凭借热爱活着的滋味。
那不仅仅是生计,更是她作为“苏落念”这个人,而非“太守夫人”这个符号,存在的证明!
可如今呢?
她被在这座精美却冰冷的梨庐里,窗外是深秋萧瑟的梨园,而非广阔山河。
“一步不许离开”的禁令,如同无形的锁链,勒得她喘不过气。
雕玉阁被封,梦想被践踏,图纸玉料被扔弃焚烧。
那不堪的话语,日日凌迟着她的尊严与清白。
如果是从前——在压抑的娘家,在如履薄冰的深宫——她或许会认命。
她会低下头,默默咽下所有的苦楚,将自己缩进更深的壳里,做一个温顺无声的傀儡,苟且偷生。
但是……如今,她尝过自由的滋味了!
那指尖触碰玉石时的震颤,
那图纸上线条流淌的畅快,
那客人满意带走玉器时的成就感,
那规划采玉路线时心中涌动的期待……
这一切,如同燎原的星火,早己点燃了她沉寂的灵魂!
她无法再回到那个麻木认命的躯壳里!
想到余生都将被困在这方寸之地,成为他禁锢的禁脔,日日面对他可能随时爆发的猜忌和暴戾,承受他言语的凌辱……
一股冰冷的决绝的寒意,猛地从心底最深处窜起!
“唔……”
一声压抑的呜咽从喉咙溢出,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巨大的不甘和反抗的冲动!
她的目光不再是麻木,而是燃起了一种近乎悲壮的火焰!视线死死盯住窗户。
宋词宴的话,如同一道惊雷,再次劈开混沌的记忆:
“落落,若你想走……哥哥定会倾尽全力,助你获得自由身!”
自由身!
这三个字,以前对她而言是遥不可及的奢望,是怕连累他人的负担。
可如今,在这绝望的囚笼里,它却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成了刺破黑暗的利刃!
她猛地坐首了身体!胸腔剧烈起伏,苍白的脸颊因为情绪的激烈波动而泛起病态的红晕。
那双死水般的眸子,骤然迸射出一种前所未有的锐利而决绝的光芒!
她要试试! 她要离开! 离开这座用嫉妒和占有欲构建的华丽囚笼!离开这个喜怒无常言语如刀的暴君!离开这令人窒息的无望生活!
她环顾这间暖阁。
映微是她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她起身,脚步有些虚浮却异常坚定地走到妆台前。
颤抖的手指缓缓拉开一个隐秘的小抽屉。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枚小巧的通体无瑕的羊脂白玉平安扣,这是开业之初她为自己雕的。
也是她仅存的未被搜刮走的玉器了。
她拿起这枚小小的平安扣,冰凉的触感让她混乱的思绪稍稍冷静。
这是她手艺的证明,是她自由的象征。她要将它带走。
目光扫过梳妆镜,镜中映出她清冷绝色却写满决绝的容颜。
她又看向那扇紧闭的通往他书房的门扉。
心底深处,或许还残留着一丝对这个男人曾经温柔的回念和不甘,但很快便被汹涌的逃离的渴望彻底淹没。
她将平安扣紧紧攥在手心,力道大的指节泛白。仿佛握住了自己最后的希望和微弱的勇气。
窗外,一阵更猛烈的秋风呼啸而过,卷起漫天枯叶,如同为一场无声的逃亡奏响了悲壮的序曲。
梨庐的深秋,囚牢之内,一颗被逼入绝境的灵魂,终于挣脱了恐惧和认命的枷锁,
在绝望的灰烬中,点燃了孤注一掷的逃亡之火。
所有的挣扎委屈和不甘,在此刻都化为了一个清晰无比的念头:
离开!不惜一切代价!
她本就孑然一身,无人在意,
本来以为自己余生都会在梨庐安稳度过,
可如今她有了喜爱之事,有了渴望的东西,
这梨庐现在不能满足她,
她该去可以满足她的地方。
因为身体有疾,她此生很难育有子嗣,以后怕是也无缘有子,
她这漫长的一生也只剩下玉石陪伴,以尉余生,
所以,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失去玉的相伴。
她必须离开,过自己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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