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城苏府,苏落念闺房。
春日清晨,熹微的晨光透过雕花木窗的缝隙,温柔地洒在屋内。
空气中飘浮着细微的尘埃,以及梨木家具和苏落念身上独有的淡淡冷香。
一片宁静祥和,昨夜的惊涛骇浪仿佛是一场噩梦。
苏落念安静地躺在床榻内侧。
她并未睡着,清澈的眸子在朦胧晨光中睁着,望着帐顶素雅的青色流苏。
昨夜那个崩溃痛哭、卑微祈求的男人,此刻正沉沉睡在她身侧,
一条手臂如同沉重的铁链,依旧紧紧箍着她的腰肢,将她牢牢锁在怀中另一侧。
他的脸庞陷在枕间,离她很近。
憔悴的痕迹在睡眠中并未褪去:
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疲惫的阴影,紧蹙的眉峰仍残留着昨夜的惊惶与不安,干裂的嘴唇微微张着,发出均匀却略显沉重的呼吸。
这份沉睡中毫不设防的脆弱,与他清醒时的强势偏执形成巨大反差,让苏落念心中那抹酸涩怜悯再次泛起。
然而,这份怜悯很快便被更强大的决心压过。
她感受着腰间那不容挣脱的力道,清晰地认识到:
昨夜那片刻的安抚,并不能改变任何本质。
玉城的阳光、自由的空气、触手可及的玉石矿脉……这里才是她心之所向,是她愿意托付一生的地方。
而他,是江南的太守,背负着朝廷重任、家族荣光。
江南与玉城,千里之遥;
自由翱翔的玉匠与位高权重的封疆大吏,云泥之别。
他们之间,除了那两年互相折磨也互相取暖的过往,再无任何实质的羁绊——
尤其是……她无法给他子嗣,无法承担起云府主母传承香火的重任。
苏落念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从他沉重的臂弯中抽出一点空隙。
她侧过身,借着窗棂透入的微光,凝视着他沉睡的侧颜。
心中千言万语,化作无声的叹息。
她知道,必须说清楚。
她素手纤纤,轻轻推了推云景澄的肩膀。力道很轻,却足以将他从沉沉的疲惫中唤醒。
云景澄的睫毛剧烈颤动了几下,猛地睁开!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眸在初醒的迷茫中瞬间聚焦,当看清眼前是苏落念清丽绝色的面容时,昨夜的恐惧与失而复得的狂喜再次席卷而来!
他下意识地收紧了手臂,将她更深地拥入怀中,仿佛要确认她并非幻影。
“念儿……”
嘶哑的嗓音带着浓重的睡意和未消的惊悸。
苏落念没有挣扎,任由他抱着。
她微微仰头,清澈的目光平静地迎上他那双充满不安和渴望的眼睛。
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他紧蹙的眉峰,试图抚平那里的沟壑,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诀别的温柔。
然后,拿起枕边早己备好的纸笔——昨夜安抚他睡下后便备好的,
在微凉的晨光中,一个字一个字地、无比清晰地写下:
“大人。”
“昨夜倾谈……妾心意未曾更改。”
“玉城,乃妾身安身立命、心之所系之处。余生,唯愿在此,与玉相伴,了此残生。”
“大人乃国之栋梁,江南重担系于一身,公务繁巨,岂可长久滞留此边陲小城?江南百姓、朝廷重托,皆需大人坐镇。”
“你我之间……除却两年梨庐旧事,并无其他牵绊。妾身残缺之躯,无法绵延子嗣,不堪为云府主母。此乃妾身之憾,亦是无解之局。”
“趁年华尚早,大人当释怀过往,另觅淑女,缔结良缘,开枝散叶,方为正途。如此,江南云府,后继有人,大人亦得圆满。”
“世间之情,并非永恒。初时难舍,终将淡去。时间……会抚平一切执念。”
“若强行羁留,妾身困于牢笼,身心俱疲;大人亦难展宏图,日夜煎熬。终究……只落得两相怨恨,玉石俱焚之局,何苦执迷?”
“唯愿大人……就此放手。从此江南玉城,各自安好。”
“苏落念 泣书”
写到最后,她的指尖微微颤抖,一滴清泪无声滴落在“泣书”二字之上,晕开一小片墨迹。
她将纸笺轻轻放在两人之间的锦被上,推向云景澄那边。
那双蓄满泪水的眸子,带着哀伤、歉意,但更多的是不容置疑的决绝与祈求他放过的悲悯。
死寂的拥抱与无声的惊涛晨光在纸笺上跳跃,那一个个娟秀却字字如刀的字迹,清晰地刺入云景澄的眼底。
他脸上的初醒的柔和和不安,在看到纸笺的瞬间,如同被冰水浇透,迅速褪得一干二净!
血色尽失,只剩下一种死灰般的惨白!
他逐字逐句地看着,那些冰冷的、理智的、仿佛为他“着想”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
“并无其他牵绊” —— 否定他们之间的一切!那两年的日夜相对、肌肤相亲、病榻守候、那些他以为的温存……在她眼里,竟只是“旧事”?!
“无法绵延子嗣…” —— 又来了!又用这个理由!她在戳他心窝!也是在用这把刀狠狠凌迟她自己!
“另觅淑女…开枝散叶…” —— 她竟如此平静地将他推向别的女人?!仿佛他是一件可以随意转赠的物品!
“时间会抚平执念…” —— 她不懂!她根本不懂!他的执念早己融入骨血,成了他活着的本能!时间只会让这执念在绝望的土壤里疯长成参天毒藤!
“两相怨恨…玉石俱焚…” —— 她就这么笃定?笃定他们在一起只有毁灭?!
巨大的恐慌、被彻底否定的愤怒、以及深入骨髓的刺痛,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
他想怒吼!想撕碎这冰冷的纸笺!想摇晃着她,质问她怎么可以如此残忍!
然而,所有的愤怒和嘶吼,在对上苏落念那双含着泪、却写满决绝与悲悯的清眸时,如同被瞬间抽干了所有力气。
他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砂砾堵住,灼痛难当。
云景澄猛地低下头,不再看那张残忍的纸笺,也不再看苏落念那双让他心碎绝望的眼睛。
他像一个溺水之人,在窒息前寻求最后一口氧气,将脸深深埋进她白皙光滑、修长纤细的颈窝!
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凶狠的力度,鼻尖重重地撞在她温热的肌肤上,急促而滚烫的呼吸喷吐在她敏感的颈侧,激起一阵细微的颤栗。
他贪婪地嗅吸着她身上那独一无二的、混合着冷香和药草的气息,仿佛这是支撑他活下去的最后一点养分。
他没有说话。
没有怒吼,没有哀求,没有反驳。
只有沉重而压抑的呼吸,一下下地喷在她的颈间,滚烫得吓人。
只有那紧箍着她腰肢的手臂,如同精钢铸就的枷锁,更加用力,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仿佛要将她生生嵌入自己的胸膛,融为一体!
他的沉默,比任何咆哮都更沉重,更可怕。
那不是妥协,不是接受,而是某种更为黑暗、更为绝望的情绪在无声地酝酿、翻涌、咆哮!
窗外的晨光渐渐明亮,鸟鸣声清脆地响起,玉城新的一天开始了。
然而,这间溢满晨光的温暖卧房内,却仿佛被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寒冰风暴所笼罩。
苏落念被他勒得生疼,颈窝被他滚烫的呼吸灼得刺痛,心中一片冰凉。
她感受到他身体深处那无声的、剧烈的震颤——那是理智在崩塌,是绝望在咆哮,是偏执在疯狂滋长!
她的指尖无力地垂落在锦被上,眼中的泪水无声滑落。
她知道,她的劝说失败了。
非但未能让他放手,反而可能……将这头濒临疯狂的困兽,彻底推入了地狱的深渊。
晨光温柔,却照不透这份凝固的死局。
一个决意留下,一个死不放手的僵局,在玉城春日的清晨,无声地形成。
那埋首颈肩的沉默,预示着远比昨夜痛哭更可怕的惊涛骇浪。
苏落念寻得的安宁,如同易碎的琉璃,在偏执的重压下,己然布满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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