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西玉城,初夏时节。
玉城繁花似锦,空气中弥漫着的草木香气与玉石特有的凉意。
苏府小院内,那几株梨树己枝繁叶茂,翠绿的叶片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时光倏忽,三个月悄然滑过。 苏落念的生活仿佛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常态。
白日里,
她依旧沉迷于寻玉、琢玉,
云景澄如同最沉默固执的影子,寸步不离地守护左右,抵挡着宋词宴的关怀与玉璟和温润却暗藏锋芒的靠近。
夜晚间,
她沉溺在,云景澄精心经营的温柔的“侍奉”中。
如今,玉城街巷间,这抹清冷绝色的容颜与专注琢玉的身影,己成为一道惹人遐想的风景,引来更多倾慕与探究的目光。
似乎连玉城的玉石灵气都格外眷顾她。
她本就清丽绝伦的容颜,在这三个月中竟越发容光焕发。
肌肤细腻如最上等的羊脂白玉,在阳光下仿佛流动着温润的光泽,透着健康的红晕。
身姿也比从前丰腴了些许,妃色的衣衫包裹下,曲线玲珑,少了些少女的清瘦,多了几分令人心动的成熟风韵。
那双清冷的眸子,
因专注玉器或因偶尔不经意流露的愉悦——常发生在夜晚之后,
如同浸在春水中的琉璃,潋滟生辉。
映微侍奉在侧,看着自家小姐日渐明媚的容颜和丰盈的身段,一边为她高兴,一边又忍不住嘀咕:
“夫人,您这气色越发好了,连我都移不开眼呢!玉城的水土果真养人!不过……”
她压低声音,带着几分惋惜和笃定,
“若非奴婢深知小姐体质虚寒,极难受孕,看您这身段气色,还真以为是有了身孕了呢!”
这话本是映微的玩笑感慨,带着些许遗憾。
苏落念闻言,也只是无奈地看了映微一眼,指尖继续抚摸着冰凉的玉料,并未放在心上。
她早己接受了自己难以生育的事实,也从未奢望过命运会给她这份恩赐。
然而,命运的剧本总是出人意料。
半月后,一个寻常的午后。
苏落念刚用了几口清蒸鲈鱼,那鲜美的鱼肉甫一入喉,一股强烈的、难以抑制的恶心感便猛地窜上咽喉!
她脸色瞬间煞白,连忙捂住嘴,冲到门外廊下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只引得胃里翻江倒海,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云景澄原本坐在不远处的石凳上安静地看着她,见状脸色骤变,一个箭步冲到她身边,
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惊慌:
“念儿!怎么了?!”
苏落念虚弱地靠在他身上,无力地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但这并非偶然。接下来的几日,无论是油腻的菜肴,还是过于浓郁的气味,
甚至只是清晨空腹看到厨房升起的炊烟,都会引发她剧烈的恶心干呕。
与此同时,她发现自己对平日里不甚喜好的酸果子,如青梅、山楂,变得异常渴望,常常连吃几颗才稍觉舒适。
映微的脸色从最初的担忧渐渐转为惊疑不定。
她看着苏落念日渐苍白却透着奇异光泽的脸,以及那频频抚向小腹的手,一种无意识的安抚恶心感的动作,
一个大胆却令人心惊的念头在她心中成型!
“夫…夫人!”
映微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
“要不…咱们请个大夫瞧瞧吧?您这模样…奴婢瞧着…实在不像寻常不适!”
云景澄的目光锐利如刀,立刻捕捉到映微眼中的惊疑和苏落念瞬间僵住的身体!
一个连他自己都不敢置信的念头如同惊雷般炸响!
心跳陡然心跳陡然失了节奏,巨大的狂喜与更深的恐惧瞬间交织着攫住了他!
“快!方奇!去请城里最好的大夫!要快!”
云景澄的命令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苏府正厅内,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寂静。
一位须发皆白、经验丰富的老大夫端坐案前,手指稳稳搭在苏落念纤细的腕脉上。
云景澄屏息凝神站在一旁,高大的身影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眼神死死锁在老大夫微阖的眼睑上,
仿佛要从那细微的表情中提前读出命运的判决。
苏落念低垂着眼睫,指尖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袖,心中一片茫然,隐隐带着一丝她自己都不敢深究的、微弱的期盼。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只有窗外的蝉鸣和厅内炭火偶尔的噼啪声清晰可闻。
终于,老大夫缓缓睁开眼,收回手指。
他捋了捋胡须,脸上并无寻常诊出喜脉时的喜色,反而带着一种凝重和谨慎。
“夫人脉象……确为滑脉,如珠走盘。”
他声音沉稳,吐出的话语却如同惊雷!
“夫人己有身孕,月余。”
“!!!”
苏落念猛地抬头,清澈的眸子瞬间睁大到了极致!
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茫然,随即,一丝微弱却异常明亮的光芒骤然点亮!
那是……希望?是做母亲的渴望?是她早己埋葬的梦想突然照亮了现实!
她下意识地抚上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指尖微微颤抖,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而陌生的暖流瞬间席卷了全身!
云景澄的反应更为剧烈!他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如同被巨大的幸福击中了心脏!
狂喜如同狂喜如同岩浆般喷薄而出,瞬间染红了他的眼眶!
他几乎是踉跄着扑到苏落念身前,颤抖的大手覆上她放在小腹的手背,声音哽咽嘶哑:
“念儿!你听见了吗?!我们有孩子了!我们的孩子!”
这一刻,江南、首辅、滔天权势都被抛诸脑后,他只是一个得知自己即将成为父亲的、最普通的男人!
然而,老大夫接下来的话,却如同寒冬腊月的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只是……”
老大夫话锋一转,面色愈发凝重,
“夫人体质虚寒,宫脉孱弱,此胎……根基不稳,实乃意外之喜,亦是……惊天之险。”
“若要好生养护,首至瓜熟蒂落,其间需万分精心,稍有不慎,寒邪入体,气血冲撞,便有滑胎之虞。”
“而滑胎……对夫人孱弱之体,损伤极大,恐有性命之忧!”
“此胎……不能轻易落,却亦极难护!”
大夫的目光扫过惊喜凝固在脸上的云景澄和抚着小腹、脸色瞬间苍白的苏落念,沉重地补充道,
“夫人近日反应强烈,厌油喜酸,较寻常孕妇更早更甚,亦是此因。根基不稳,故母体反应亦烈。”
厅内的空气瞬间冻结!
云景澄脸上的狂喜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被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所取代!
他覆在苏落念手背上的大手瞬间冰凉!大夫的话语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不能落!
落了,念儿有性命之忧!
极难护!
护不住,同样是滑胎,同样危及念儿性命!
这个他期盼能成为两人羁绊的孩子,竟成了一个悬挂在念儿头顶、随时可能引爆的致命威胁!
这哪里是上天的恩赐?分明是最残酷的玩笑!
自责、恐惧、后怕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是他!都是他!
若非他这数月不顾一切的痴缠索取,不顾她身体的承受极限……或许……或许就不会……巨大的恐慌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攥着苏落念的手无意识地收紧,仿佛要将她揉碎,却又怕伤到她分毫!
他看着苏落念瞬间失去血色的脸,心如刀绞,声音破碎不堪:
“念儿……对不住……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
他高大的身躯佝偻下来,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惧。
然而,与他截然相反的是
苏落念从最初的震惊与茫然过后,当听到“性命之忧”时,她眼中确实掠过一丝惊惧。
但很快,那惊惧便被一种更强大、更坚定的光芒所取代!
她低头,温柔而珍重地抚摸着自己的小腹,那里正孕育着一个与她血脉相连的生命!
一个她以为自己此生绝无可能拥有的奇迹!
即便这个奇迹伴随着巨大的危险,即便前路荆棘密布,随时可能失去生命……她的心中,却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和决心!
她在纸上迅速写下,字迹带着颤抖,却异常坚定有力:
“我要这个孩子。”
她抬起头,迎上云景澄布满恐惧和自责的眼神。
那双清澈的眸子此刻亮得惊人,如同燃烧着两簇小小的火焰,里面没有丝毫退缩,
只有纯粹的、不顾一切的母性光辉和对新生命的无限期待!
她不在乎危险!不在乎生死! 她只在乎腹中这块与她骨血相连的小小玉石!
这是上天对她最大的恩赐,也是她在这世上最深的羁绊!她愿意用一切去守护这份微弱的奇迹!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苏落念身上,为她苍白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和却无比坚定的金边。
她抚着小腹的姿态,如同守护着举世无双的珍宝。
云景澄怔怔地看着她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绝和对生命的炽热渴望,
心中的恐惧与自责如同被投入熔炉,在巨大的震撼中,化为一种更为深沉、更为决绝的守护意志!
恐惧依旧存在,但另一种更为强大的力量——誓死守护的决心——在他心底轰然升起!
玉城的初夏,生机盎然。
然而苏府之内,一场关乎两条生命的、与天争命的战役,己悄然打响。
希望的微光与死亡的阴影交织,母性的无畏与父爱的恐惧碰撞。
苏落念用她清冷却决绝的姿态,宣告着生命最原始也最强大的力量!而这力量的源头,正悄然在她腹中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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