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夜雪魄宫,“揽玥阁”——南宫明玥寝宫。
精致的冰晶窗棂敞开着,窗外是连绵的纯净雪峰,阳光洒在覆盖着厚厚积雪的松枝上,折射出细碎的金芒。
殿内布置相对温馨,铺着暖色的绒毯,摆放着几株能在苦寒之地生长的奇异雪绒花,空气里弥漫着清冽的松针香。
南宫明玥独自坐在铺着雪貂软垫的冰玉窗台边,手中无意识地着一朵刚摘下的、花瓣晶莹剔透的雪绒花,
明媚的小脸上失去了往日无忧无虑的神采,眉头微蹙,蓝宝石般的眼眸里盛满了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
“公主殿下…”
雪意轻手轻脚地走近,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忍,
“奴婢…奴婢刚才路过几个老宫人身边,听她们私下议论…说凌霄殿上…那位大周首辅大人…抱着他的孩子…哭得撕心裂肺…要以自己的命…换孩子能见他母亲一面…”
雪意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针,狠狠刺入南宫明玥的耳朵!
她猛地抬起头,蓝眼睛瞬间睁大! 手中的雪绒花被无意识地捏紧,晶莹的花瓣边缘出现了细微的裂痕!
云景澄…那个看起来挺拔孤峭、气势不凡的男人…抱着那个可爱得像仙童一样的小云曦…在朝堂之上痛哭乞求…甘愿赴死只为见妻子一面?!
这幅画面冲击力太强了!瞬间击穿了南宫明玥纯真善良的心防!
她能清晰地想象出那个场景:
一个父亲绝望的悲鸣,一个稚子恐惧的啼哭…在那冰冷空旷、象征着绝对神权的凌霄殿上,是何等的无助与惨烈!
巨大的震撼和心疼瞬间攫住了她!蓝眼睛里迅速蒙上了一层水雾,连呼吸都带着细微的颤抖。
“怎…怎么会这样…”
她喃喃自语,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哽咽,
“那孩子…云曦他…还那么小…他该多害怕啊…”
雪意的下一句话,却如同另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她心上:
“…可陛下…陛下他…”
雪意的声音更低,带着敬畏与一丝恐惧,
“陛下只说了句‘净土之心’…便把…便把首辅大人的请求…驳回了…”
“净土之心”! 这西个字如同魔咒,瞬间在南宫明玥脑海中炸开!
她猛地想起皇兄那日允诺她见周宸哥哥时,眼底那丝罕见的温和耐心…
想起皇兄对静雪轩那位苏姐姐不同寻常的关注与保护——尽管方式让她不解…
想起皇兄这段时间身上那股被“滋养”后、佛性淡去、暗流涌动的奇异气息…
原来…这就是皇兄口中的“净土”!
他对那个女人…不,是对那片他认定的“净土”…竟然执着至此?!
执着到可以无视一个父亲的泣血哀求和一个无辜稚子的恐惧伤痛?!
南宫明玥的心狠狠揪痛! 不是为了苏落念,而是为了她的皇兄——南宫慕澈!
内心暗言,充满着心疼:
“净土之心…原来…是这样的吗?”
“常伴青灯古佛、清冷得像不食人间烟火的兄长…”
“一旦动情…竟会是如此的…霸道…决绝…甚至…冷酷?”
“像真正的神祇…将他认定的‘净土’紧紧护在羽翼之下…不容任何人…哪怕是最真挚的亲情…去触碰一丝一毫…”
这份认知带来的震撼,远超凌霄殿事件的惨烈本身!
她心疼皇兄! 心疼他这隐藏在神性冰冷之下的、如此极致而孤独的占有欲!
这需要多么强烈的执念才能形成?又背负着怎样的过往和压力?
她无法想象,皇兄在做出那个冰冷的决定时,内心是否也曾有过一丝波澜?
这一刻,属于少女的天真幻想被狠狠撕裂!
她看清了皇兄作为帝王、作为男人那近乎残酷的另一面。
但这份认知,非但没有让她疏远或恐惧,反而激起了更深沉、更复杂的守护之心!
“皇兄…你将自己囚禁在佛殿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了想要守护的‘净土’…”
“玥儿…怎么会不理解?怎么会不帮你?”
南宫明玥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远处阳光下巍峨冰冷的雪魄宫主殿。
蓝眼睛里翻涌的情绪逐渐沉淀,最终化为一种带着悲伤却无比坚定的光芒。
她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了。
她无法改变皇兄的决定,更无力撼动那“净土之心”。
她对凌霄殿上那对父子的同情是真的,但那同情,在面对皇兄的选择和她对皇兄的深厚感情时,必须退让。
皇兄的意愿,高于一切!
她要守护皇兄的“净土”!她要维护皇兄和苏姐姐在一起!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可以对云景澄和云曦的痛苦视若无睹。
那份纯真的善良让她无法心安理得。
南宫明玥内心暗言,带着决绝的温柔
“周宸哥哥…首辅大人…对不起…”
“在这个选择里…玥儿的心…只能偏向皇兄…”
“但玥儿会尽自己所能…对你们好一些…再好一些…”
“至少…让那孩子…感受到一点点暖意…”
她知道皇兄有自己的计划和考量,无论是折磨还是放行,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她不会去干涉,也不会去质问。
她能做的,就是在皇兄构建的冰冷规则下,悄悄塞入一点点属于自己的、微不足道的温暖碎片。
南宫明玥整理好情绪,带着侍女来到了静雪轩。
殿门依旧紧闭,守卫森严。
通报后,她独自一人走了进去。
苏落念正抱膝坐在窗边的软榻上,脸色苍白,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纯净却冰冷的雪景。
那份深入骨髓的绝望和疲惫,即使在南宫慕澈的“恩宠”之后,也无法掩盖。
看到南宫明玥进来,苏落念眼中掠过一丝微弱的波动,随即又归于沉寂。
她对这个活泼善良的公主有些好感,但也仅此而己。
南宫明玥坐到她身边,没有像往常一样叽叽喳喳,而是沉默了片刻。
她看着苏落念憔悴的绝色侧颜和眼中挥之不去的悲伤,蓝眼睛里充满了真切的心疼。
她轻轻拉起苏落念冰凉的手,声音很轻很柔:
“苏姐姐…你还好吗?”
“看你脸色不太好…是哪里不舒服吗?” 她明知故问,却带着真诚的关切。
苏落念轻轻摇头,挤出一个极其勉强、几乎看不到的微弱弧度——算是微笑示意,随即又垂下眼帘。
她现在连比划手势的力气都没有。
南宫明玥握紧了她的手,声音更加轻柔,带着一种试图穿透迷雾的劝慰:
“苏姐姐…这雪魄宫的景色虽然纯净冰冷…但看久了…也挺美的…是不是?”
“有些事…有些人…就像这窗外的风雪…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
“执着于过去…只会让自己更痛苦…”
“不如…试着放下?”
“看看眼前…或许…有不一样的风景值得珍惜呢?”
她的话语像温柔的羽毛,轻轻拂过苏落念伤痕累累的心。
苏落念抬起眼,看向南宫明玥那双清澈如天空的蓝眼睛。
那双眼睛里充满了真诚的关心和一种…她看不懂的、复杂的了然?仿佛知道些什么,却又隐而不言。
放下? 放下景澄?放下曦儿?
苏落念的心如同被利刃狠狠剜过!剧烈的痛苦让她身体微微颤抖。
她猛地抽回被南宫明玥握着的手,用力地摇头,眼底是无法言说的悲愤与绝望!她做不到!她永远也做不到!
南宫明玥看着苏落念激烈的反应,蓝眼睛里闪过一丝痛楚和无奈。
她知道自己的话如同隔靴搔痒,甚至可能适得其反。
但她必须说!这是她维护皇兄“净土”的方式——用柔软的话语,尝试抚平“净土”上不应存在的“杂念”。
她无法再多说什么,只能轻轻叹了口气,留下一些精致的点心和一套崭新的、带着暖意的鹅黄色衣裙——她特意挑选,
又嘱咐苏落念好好休息,这才带着沉重的心情离开了静雪轩。
走出静雪轩,冰冷的空气让南宫明玥精神一振。
她抬头望向天空,纯净的湛蓝色如同她此刻澄澈却充满负担的心。
皇兄和周宸哥哥… 这两个占据了她生命最重要位置的男人…
一个如同冰冷的神祇,掌控着她无法理解却必须维护的“净土”;
一个如同不羁的风,牵引着她所有少女的情思与期盼。
她清晰地知道,在这片属于皇兄的西夜冰原上,周宸哥哥一行人是“外人”。
他们的痛苦,他们的遗憾,她只能看在眼里,尽力弥补,却无法改变结局。
南宫明玥内心暗言,带着成长的酸涩:
“皇兄…周宸哥哥…玥儿最珍重的两个人…”
“其他人…云大人…孩子…苏姐姐…”
“玥儿只能做到…尽量不亏欠…”
“毕竟…人生在世…”
“哪能…事事如意…没有遗憾呢?”
南宫明玥紧紧攥着手中那朵被捏出裂痕的雪绒花,指尖微微用力。
花瓣彻底碎裂,如同她此刻心中那份无法言说的无奈与歉疚,簌簌落下,融入脚下冰冷的雪地,消失不见。
——
纯净的雪魄宫前,南宫明玥鹅黄的身影茕茕独立,仰望着高远的天空,蓝眼睛里盛满了澄澈的忧伤与坚定的守护。
碎裂的雪绒花瓣在她脚下渐渐被风雪掩埋。
身后,静雪轩紧闭的殿门如同囚笼,隔绝着苏落念的绝望。
远处,凌霄殿的方向,幽蓝的冰光永恒流淌,象征着不可撼动的帝王意志。
她腰间系着周宸当年赠予她的、一枚小小的紫玉平安扣,在阳光下散发着温润的光泽,如同她心中永不熄灭的那份对心上人的期盼。
南宫明玥在纯真与现实的碰撞中艰难成长,选择了守护血脉相连的兄长和那份扭曲的“净土之心”。
她用善良缝补着残酷现实造成的裂缝,试图在冰冷的秩序下注入一丝慰藉,却更深地体会到了人生的无奈与缺憾。
这份无声的维护,既是她对兄长深沉的爱,也是她被迫在这修罗场中,守护自己心中最重要珍宝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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