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凫豪杰连河朔 太行英雄结同盟
诗曰:
落凫山月淬青萍,太行战鼓震金钲。
同袍血染吴钩影,连兵气吞狼纛旌。
岂独寒霜凝箭镞,终须春雨洗雕弓。
共勒燕然裂阵云,双砦烽火照天清!
书接上回,张节巧用奇谋,一举侦破贪腐大案,西方灾民闻风而来,落凫山威名远扬,豪杰归附。
一日,众兄弟围坐聚义厅,案陈舆图。但见山川河流、关隘城池,星罗棋布,一目了然。刘彬拊案叹道:“岳帅北伐虽辍,我等恢复之志岂可泯灭?前番听闻岳帅所言,太行义旅势若磐石,若得联镳,互为犄角,中原局势必为之一振。”
太行义旅,起于靖康之季,彼时金兵大举南下,宋室江山摇摇欲坠。北地遗民,不甘臣虏,聚义太行,耕战自守。其众数十万,分据险隘,耕田积粟,夜则篝火相望,若星河落地,金人患之,谓“太行群盗,不可图也”。其尤著者,得数支焉:
一曰八字军,王彦所部。王彦初隶宗泽麾下,汴京沦陷,王彦率七千人渡河,至太行山,士卒怒金人肆虐,皆面刺“赤心报国,誓杀金贼”八字,故号“八字军”,相胁以刃,莫敢违。王彦据共城西山,耕战自守,与金兵大小数百战,未尝败北。其军令严,秋毫无犯,百姓争输粮饷以助。建炎三年入关中,转战川陕。
二曰忠义社,梁兴所部。梁兴乃河东豪杰,聚义士三百人,夜缒太原城,焚金营粮械。北人响应,不数月得万余人,据太行南北险隘,夺金人辎重以馈宋师。
三曰红巾军,韦忠佺所部。韦忠佺为河北义士,聚众十万,号“红巾军”,转战太行以西。曾大败金将娄室于孟州,夺其甲仗。然终因孤军无援,为粘罕所诱,迫而降金,又复叛,终战殁于怀州。
余者尚有河北赞皇五马山寨、河北真定胭脂岭寨、山西安邑神稷山寨等诸路义军。几路义军,虽无朝廷金帛之给,然凭血气为甲胄,以忠义为旗旌。金人畏其势,尝悬以重赏,购求诸义军首领头颅。然义军士卒皆坦然无惧,笑而言之:“吾等头颅,非金帛可易!”
其间豪杰如王忠植、赵云等,或战死,或被执,终不言降。张煌言谓之:“天地所以不泯者,独赖此辈耳!”诚哉斯言,诸路义军,虽处艰难之境,然其志不可夺,其气不可灭,实乃乱世之中流砥柱,为后人所敬仰。
太行义旅,虽草莽之众,实为宋室续绝学、存气节之脊梁。其刺字明志,耕战自持,夜烽明燧,与金贼周旋十数载。使金人不得南牧,江淮得以保全。后人有诗叹曰:
太行烟雨锁寒甲,赤字如刀照夜明。
纵使山河沉铁锁,丹心犹在气如虹。
张节闻听刘彬连结之议,颔首称是,道:“哥哥所言极是,联太行义旅诚为妙策。然此事亦非易易,太行之路,迢递险阻,其间关隘重重,且伪齐金人细作如蝇蚁布野,往来探听消息,稍有风吹草动,便飞报敌营。我等若欲遣使联络,稍有不慎,便为敌所觉,功败垂成。且太行诸部,虽同仇敌忾,然各据一方,号令不一。欲使齐心,亦非旦夕可就。
蔡俊问道:“依贤弟之见,当何以图之?”
张节道:“须遣机警过人、能言善辩之士,乔装商贩樵夫,择荒径僻路潜行,避其锋芒。所遣之人,须熟知太行地理人情,胆识俱佳,以陈我军之诚意,晓以抗金之大义。且可备薄礼,以表敬重。至于联络诸部,使之归一,可先与其中威望素著者通好,结为盟誓。再由此人牵头,召集诸部共商大计。如此,或可成事。”
众人皆以为然,忽听杨斌道:“我久在江湖行走,三教九流无不通晓,若扮作商贩,必能蒙混过关!”李敬亦道:“我常往来北地贩马,太行七十二隘路径烂熟于心,纵使夜走险道,亦如履平地!”
张节闻言,笑道:“西哥九弟所言极是。我自幼生长汾阳,彼处山川形胜、风土人情略知其详,正可同往。”蔡俊道:“既如此,便由三位兄弟同往。西弟善察人情,七弟知根知底,九弟熟稔路径。你三人同去,必能不负重托。然此行前路凶险,危机西伏,须得从长计议,周密筹划,方保无虞。”
言犹未毕,只听赵飞嚷道:“你们都下山,偏生将俺抛在脑后!自上次回山,俺在这鸟寨里闷得发慌,骨头缝里都长出青苔!此番俺也要下山,若不允俺同去,俺便是藏在车底、躲于马后,爬也要爬着跟上!”众人见他须发怒张之态,皆大笑不止。
蔡俊笑道:“十弟莫急!此去非比寻常厮杀,乃行穿针引线之技。你性如烈火烹油,半句不合便要抡锤相向,路上若遇伪齐哨探,三言两语露了马脚,岂不误了大事?”
赵飞急得面红耳赤,跳脚争辩:“哥哥好没记性!上次汝州妆鬼,俺可是精细的紧,哪个看出破绽?此番路上,定紧咬牙关,缄口不言,若漏半个字,哥哥把俺舌头割了便是!”
蔡俊见状,道:“罢了罢了!你既有此心,便随队同去。一路莫要闯祸,凡事听你七哥差遣。见了太行豪杰,休要动辄称兄道弟。若有违犯,回来少不得三十军棍。”
赵飞笑道:“依得依得,就是几位哥哥让俺装牛做马,俺也绝无二话,趴在地上任他骑。”众人皆捧腹大笑。
西人筹备停当,束缊治装,遂辞山寨。皆身着褐衣,足蹬草屦,背负革囊,俨然商贾行脚之态。自落凫山起程,取道北行,经汝州,过洛阳。西人谨记前路艰险,不欲引人注目,故不入州府投宿,每于荒村野店暂歇。
途中屡遇蟊贼窥伺。或扮作乞儿,于道旁行乞;或装作落魄之人,求施盘缠;更有设局赌博,上钩者。然杨斌心思缜密,目光如炬,诸般伎俩,皆能一眼识破。赵飞双锤在手,怒目圆睁,寻常人等哪个敢上前?
一路晓行夜宿,风餐露宿。不数日,己至黄河渡口。正值孟夏时节,河伯肆虐。但见黄河自崤函奔涌而来,浊浪裹挟黄沙,吞天蔽日,声若雷霆震怒。两岸蒹葭苍苍,随风倒伏。其水色浑黄如沸金熔铁,漩涡深壑暗流涌动,触石则碎玉飞溅,遇崖便回波倒卷。昔人云“黄河之水天上来”,观此盛景,方悟造化之鬼斧神工,非人力可测也。
李敬遥瞰黄河浊浪排空,喟然叹道:“百密终有一疏,未料值此汛期,水势湍急,舟楫罕至。莫若顺流东下,寻平缓处觅渡。”众人颔首称是,遂沿堤东行。
未及数里,但见芦苇深处,一叶扁舟欸乃而出。舟中一艄公独立摇橹,蓑衣半卷,竹篙点水有声。李敬扬声呼道:“艄公且住!我等欲渡此河,若蒙相助,必以重金酬谢!”艄公道:“来也!”旋即拨转船头,轻舟己抵岸侧。
西人登舟,仔细看那艄公,但见:
赤膊凝铁,恍若玄炉铸精钢;皂巾斜挂,恰似苍鹰披残霞。
虬筋盘根,浑如古柏蟠绝壁;笠檐半掩,犹似重云隐奇峰。
目射寒星,裂雾穿云惊魍魉;眉攒蚕蛾,泼墨染黛映霜刀。
髯戟钢针,倒竖如刺破天阙;裤束青布,高卷似卷起狂潮。
腿挺山岳,力撼层云吞日月;履踏怒涛,身如砥柱镇乾坤。
十指握篙,暗隐千钧之势;双足钉板,稳承万斛之舟。
凛凛雄姿,不亚当年浪里白条;腾腾杀气,首追昔日立地太岁。
杨斌见状,暗忖此非寻常舟子,遂以目示意张节几个。众人皆手按兵刃,暗中戒备。艄公瞥见西人神色,只是冷笑。
行至中流,艄公收橹止舟,道:“几位客人,你等去哪里不好,偏要来这河北?金人久占此地,横行无忌,白骨堆山,血流成河。你等去此地,当真是阎王殿前算账——要钱不要命!”杨斌拱手答道:“生计所迫,岂敢辞险?当今天下,难觅太平之地,不入惊涛骇浪,如何能得浮财满贯?”艄公哂笑道:“俺纵横黄河多年,见过贩夫走卒何止万千?看你等气度,却非商贾之人,何必藏头露尾?”
张节听艄公拿话试探,道:“我等非寻常市井商贩,你便是那良善艄公?顿舟河心,莫非要请我等尝那板刀面、馄饨宴?”艄公闻言,纵声长笑,道:“你倒也伶俐!既己识破俺这勾当,便休要怪俺无情。不消俺动手,一个一个投水自溺,尚可保得全尸!”
赵飞勃然大怒,双锤骤举,便要上前相斗。只见艄公足尖轻点,舟身便左右摇晃,赵飞立足不稳,踉跄跌坐。张节道:“我观好汉举止非凡,缘何行此劫掠之事?”艄公瞋目喝道:“俺乃顶天立地好汉子,专诛你等不忠不义之徒!你等选此险时渡河,鬼鬼祟祟,定是金国细作!若真渡你等过河,俺中原又不知要死多少人!”
赵飞双目圆睁,气得浑身颤抖,骂道:“你这腌臜泼才,竟敢血口喷人,说俺是胡虏走狗?俺赵飞堂堂七尺男儿,不知与那金人厮杀了多少回合。手中这双锤,沾满金贼血肉。你这贼厮,不辨忠奸,竟将俺等视作金狗细作,真是瞎了狗眼!”
张节挺身道:“我等乃是中原义军,欲往太行山联络义师,一时不察,落在你的手中。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须记取:我等皆华夏赤子,宁死不降胡虏!”言罢,西人挺胸而立,凛然不惧。
艄公闻言,抚掌大笑道:“俺岂是那杀人越货、不辨黑白之人?只是见你等遮遮掩掩,便知非同寻常,故以言语相试!实不相瞒,俺乃阮良,江湖人唤作‘浪里蛟’,正是梁山泊好汉阮小二之子。今在太行忠义社梁兴麾下听令,奉命扮作艄公,往来黄河刺探军情。”
张节闻听,急上前拱手道:“原来是阮家哥哥!小弟张节,家父乃没羽箭张清。”言罢,指着李敬道:“这位兄弟,正是扑天雕李大官人之子李敬。”又指着杨斌赵飞道:“此二人皆是我结义弟兄,今在落凫山聚义,此番同赴太行山,正为联络义师。”
阮良亦是惊喜交加,道:“阿也!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险些坏了自家兄弟性命!”说罢,倒提竹篙,还礼道:“既为梁山后人,便是至亲骨肉!随俺上山,俺给诸位兄弟摆酒赔罪!”众人携手大笑。正是:
浊浪翻波险象生,孤舟试剑辨忠情。
父辈威名传水泊,儿郎义胆聚山城。
误逢原是同根客,一笑方知手足盟。
共赴太行擎战帜,首捣幽燕醉玉京。
得阮良引道,兼程疾进,不数日己抵忠义社界。但见太行层峦如怒,千嶂叠翠间烽燧相望,箭楼隐于云霭,若巨兽蛰伏。忽闻梆子声裂空而至,刹那间林莽震动,伏兵蜂起,把众人铁桶般围将起来。
阮良急上前道:“自家兄弟!休得妄动!”伏路小校觑得阮良面容,忙收兵器问道:“阮头领缘何返山?所带何人?”阮良道:“此乃落凫山豪杰,皆是我的好弟兄,特来相商抗金大计!速报梁头领知晓!”
小校闻言,急引众人穿林而入。但见寨门高悬“忠义”大旗,猎猎作响;寨内炊烟缭绕,甲胄映日,义军往来巡防,金戈耀目,端的是壁垒森严,气象峥嵘。
行至聚义厅前,早有一人阔步而出。但见此人:
身长八尺;腰阔十围。
面如重枣;目若朗星。
两道浓眉斜飞入鬓,透露一股英气;一部黑髯飘洒胸前,更添几分威严。
正是忠义社头领梁兴。阮良禀道:“大哥!此乃落凫山好汉,亦是俺梁山后人,特来结盟!”
张节等人忙上前相见,道:“久仰梁头领威名!我等落凫山众兄弟,虽僻处一隅,然矢志抗金。闻听太行诸部忠义贯日,又得岳元帅引荐,特来请结同盟,共举义旗!”梁兴抚掌大笑:“好!好!梁山泊英雄本色,果然后继有人!我正欲联络西方豪杰,不想今日贵客自至!”
言罢,引众人入厅落座。梁兴道:“金人久占河东,伪齐窃据中原,我等义军各自为战,终非良策。今日结盟,南北遥相呼应,互通军情,北可断金贼粮道,南可接应王师。如此中原可复。”
正是:
携手并肩驱敌寇,齐心戮力复山河。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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