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抵达青石峡外围时，正赶上一场暴雨。雨水混着泥土汇成浊流，漫过马蹄脚踝，亲兵们举着盾牌护着药箱，甲胄上的水珠子顺着棱角往下淌，砸在地面溅起细小的水花。
“前面就是藩王的营寨了。”向导指着不远处的火把，声音被雨声劈得七零八落，“赵将军的人被困在峡内三日，听说……连弓箭都快用尽了。”
苏婉勒住马，雨水打湿了她的鬓发，怀里的平安符却被体温焐得温热。她望着那片跳动的火光，忽然翻身下马：“你们在这等着，我去见将军。”
“姑娘不可！”亲兵统领急了，“藩王的人盘查得紧，您这模样……”
“我有办法。”苏婉解下腰间的药囊，露出里面的草药，“就说我是来给伤兵送药的游方郎中，他们不会疑心的。”她将玉兰簪从贴身处取出，塞进亲兵手里，“若我三日内没回来，把这个交给赵将军。”
穿过藩王营寨时，巡逻的士兵果然拦了她。苏婉低着头，故意让药囊里的苦味飘出来：“官爷行行好，峡里的伤兵快烂成脓了，我这药能救命……”士兵捏着鼻子骂了句“晦气”，挥手让她过去了。
青石峡深处，玄甲军的营垒简陋得只剩几道木栅栏。赵宸正站在崖边看地图，雨水顺着他的玄甲往下淌，在脚边积成小小的水洼。林徐捧着断箭进来，声音发哑：“将军，最后一批箭矢也用完了，藩王的人在峡口堆了柴火，怕是想……”
“烧不死我们。”赵宸的声音裹着雨气，带着寒意，“传令下去，凿开崖壁左侧的积水潭，等他们放火，就放水淹他们的来路。”
话音未落，栅栏外忽然传来骚动。有士兵高喊：“将军！外面有个姑娘，说要见您！”
赵宸猛地回头，雨水模糊了视线，却看见那个穿着粗布蓑衣的身影挤过人群，药箱在怀里抱得紧紧的，正是他日思夜想的模样。
“苏婉？”他大步迎上去，伸手想扶她，却发现自己的手掌满是泥污，又讪讪地收了回来，“你怎么来了？”
“来送药。”苏婉仰起脸，雨水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流，像在哭，眼神却亮得惊人，“太后让我给您带了平安符，还有……我自己配的解暑汤。”她打开药箱，里面的药包被油纸裹得严严实实，一点没受潮。
林徐在旁看得发怔，忽然想起将军常对着玉兰簪发呆的模样——原来有些牵挂，真的能穿过战火，跋山涉水找到彼此。
“峡内潮湿，伤兵的伤口都发炎了。”苏婉从药箱里拿出烈酒，开始给最近的伤兵清创，动作麻利得不像个娇弱女子，“我带了些艾草，烧着能驱潮气，将军要不要……”
话没说完，就被赵宸拽到崖下的山洞里。他背对着她，玄甲上的水珠子滴在地上，发出单调的声响：“这里危险，你该待在京城。”
“您在哪，药就该在哪。”苏婉从后面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角，“就像您守着这天下，我守着您的伤兵，不是一样的道理吗？”
赵宸猛地转身，正撞见她眼里的光，像流民营里那盏熬过漫漫长夜的油灯。他忽然想起临行前她说的“薄荷等你回来才开花”，喉结滚动着，却说不出一句责备的话。
雨停时，藩王的营寨果然燃起了火。浓烟顺着峡谷往上飘，赵宸站在崖边，看着玄甲军按计划凿开积水潭，浊流奔涌着冲垮了藩王的来路，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窸窣声。
苏婉正将平安符系在他的兵符囊上，黄绸的穗子与兵符的棱角相碰，发出细碎的声响。“这样就不怕丢了。”她仰头笑，脸颊沾着泥点，像开了朵倔强的花。
赵宸握住她的手，掌心的薄茧蹭过她的指尖，带着久经沙场的温度。远处传来玄甲军的欢呼，藩王的营寨在火光中崩塌，而他怀里的真诏，腰间的兵符，还有腕间的平安符，忽然在此刻融成一种滚烫的信念——
要赢，要活着回去，要看药局后院的薄荷，在她手里开出清嫩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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