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下水为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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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下水为官

 

走出县调研研究室会议室时,张万霖脚步不急不缓,脸上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淡笑。研究室副主任那一席话虽无实质意义,但那句“让小张来草拟”却像是有意无意投出的一颗小石子,击中了沉静的池水。

在机关里,说话的“方向”比内容更重要。

胡秘书站在楼道尽头,手里拎着一壶保温茶壶,似是刚从书记办公室回来。他远远看到张万霖,微微一笑,侧身让路,却不动身离开。

张走到他身边时,胡秘书低声说了一句:“张科员,书记说你那篇材料‘有股子正劲’。”

张一愣,笑容不动声色地浮在唇角:“那得谢您多提一句了。”

胡秘书摆摆手:“我不说,材料自己会说话。”顿了顿,又说,“不过书记最近提了几次县委办的工作,估摸着是有些意思的。你最近别太躲在材料堆里,出出面,让人多看看你。”

“是。”张点点头,目光微动,心中却己升起一股隐隐的不安与期待。

机关里最危险的不是明着打压,而是这种轻描淡写的“提点”,一不小心,可能是青云之梯;但如果踩空,也可能摔得连根基都没了。

几天后,在一次县里组织口召开的“基层政务人才结构座谈会”上,张万霖被点名列席。明面上是调研座谈,实则是县委对中青年干部的一次**“非正式摸底”**。会上他没有说太多话,只在最后阶段做了一个五分钟的发言,言辞克制,格局却不低。

发言结束后,一位看似不起眼的秃顶中年人走到他身边,笑着拍了拍他肩膀:“小张,我是组织部的刘副部长,材料我看过,有机会咱们再聊聊。”

张万霖应对得体,但心头一震。

晚上回到宿舍,他把刚写完的那份“县域土地规划调研草案”装进文件袋,一字不落地校了一遍,落款署上自己名字,盖章处空着。他知道,这不是一份材料,是他的又一次“表态”。

回头望着窗外南阳夜色,他突然想起一年前的自己,还在省委研究室里埋头写稿、仰望官场。

如今这片水,他己经站进去了。

只是——

站着,还是游着?

浮着,还是沉着?

他不确定,但他清楚,这一刻,书记那扇办公室的门,恐怕很快就要为他单独敞开了。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张万霖案头那份尚未签发的文件上。他坐在研究室的角落,一手托着下巴,一手缓缓翻动着那份盖有“机密”字样的内部材料,神情却并不全在字里行间。

他知道,事情终于要变了。

两天前,研究室例会结束后,胡秘书忽然把他叫到一边,说书记想见他。那天夜里,郑一鸣的办公室里没有多余的人,只有一盏昏黄的台灯、一壶早己放凉的茶和一双含着复杂意味的眼睛。

“你这段时间干得还不错。”郑一鸣看着他,语调平静,“南阳县不是没有人,但懂政策、会写材料的人不多。现在县委办缺个副主任,我向组织部推荐了你。先去主持一阵看看。”

张万霖没有惊讶。他反倒是轻轻“嗯”了一声,低头接过了郑书记递来的一张便笺纸。上面是几个乡镇的名字和几个干部的职务。

“你知道,材料写得好是一回事,干起来又是另一回事。”郑一鸣顿了顿,“下水以后,水深水浅,就靠你自己摸了。”

这句话,在他脑子里盘旋了两天。

张万霖正式收到组织口头通知那天,是一个不冷不热的上午。人事任命还未下文,但县委办那边己经腾了个位置出来,办公桌上落着崭新的文具、尚未装订的文件夹和一个封面写着“调研项目”的红皮笔记本。

但比这些更鲜明的,是人事科那位叫田建明的小干事在过道里冲他点头时,语气忽然多了点讨好意味:“张主任好。”

张万霖没有接话,只是淡淡一笑。他心里明白,“主任”这两个字,在组织部的公文尚未落地之前,是浮的。但在县委这座机关楼里,话是虚的,气氛是真实的。

县委办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远比研究室复杂。这里既有老资格的办事员,也有书记、县长的几位秘书,个个眼高于顶。张万霖刚坐进办公室,尚未熟悉环境,一位身穿旧中山装的老文书就拎着文件夹进来,话里带着几分冷意:

“文件还要等领导圈阅,张主任先不要急,先适应一下环境。”

“适应环境”这西个字,在张万霖耳中,不啻于宣战。

果不其然,午饭后刚回办公室,桌上就多了三份材料,全是手写稿,格式混乱、错字连篇,落款还注明“请张主任审阅整理后提交领导”。

他心中苦笑,知道是“下马威”来了。

张没有拒绝,也没有急着修改。他一份份看完,挑出最有问题的那一份,在红笔上写下评语:“逻辑不清,缺乏依据,不具备报送价值。”

他将材料轻轻叠好,压在桌角,起身去了胡秘书办公室。

胡秘书正低头打字,见他进来,神情如常,倒是冲他点了点头:

“书记今晚有个饭局,让你去一趟。”

张万霖眉头一挑,“饭局?”

胡秘书笑着说:“说是饭局,其实也是个见人场。你现在身份不同了,得露露脸了。”

张了然。他明白,这是“下水”的一部分。

晚上的饭局安排在县招待所小厅里,灯光昏黄,空气中漂浮着酒菜味,还有股淡淡的烟叶气味。除了书记郑一鸣,还来了三位镇党委书记、一位组织部副部长和一个他从未见过但据说在市组织口里挂职的人。

席间话不多,但笑声不少。

郑书记端杯时意味深长地看了张一眼:“万霖啊,你是写材料出身的,现在材料归你不假,但也不能只会动笔杆子。今天这几位书记都在,你日后要多走动走动,别老闷在办公室。”

张万霖举杯致意,点头说:“是我考虑不周。回头我想安排一次走访,先去黄安镇看看。”

一个头发花白、脸膛黝黑的镇书记闻言笑着说:“黄安可不比机关,一脚泥一脚水,还真怕你这读书人吃不消。”

饭桌一瞬静默。张不急也不恼,只是夹了一筷子白菜,淡淡说道:

“泥水地走惯了,反倒知道鞋该怎么换。”

郑一鸣“哈哈”一笑,举杯给他满上。

酒桌散后,胡秘书陪他走回宿舍,在走廊尽头低声提醒一句:“今晚那位市里来的,姓曾,是组织部挂职的。他没说话,但你答话那一段,他点了下头。”

张万霖只嗯了一声,没有回应。

几日后,组织部正式下文,任命张万霖为南阳县委办公室副主任,主持调研事务。

消息一出,研究室震动不小。王继堂在会议上脸色难看,茶杯盖子敲得特别响。会后,有人传话来,说他在小会议上阴阳怪气了一句:“才挂职两年就当副主任,是不是材料写得太好也有错啊?”

张听完,只淡淡地说:“领导安排的事,我们服从就好。”

不多言,就是最好的回应。

调任后第三天,张万霖开始主持县级重点课题“乡村规划与土地整合”调研工作。

他调出了过去五年的调研报告、会审记录和政策落实结果,翻了整整两个晚上,最后写出一份七千字的问题清单和初步建议,交到了胡秘书手上。

胡秘书翻了翻,沉默良久,抬头说了一句:“书记让我今晚给他送材料,你这份,我先带过去。”

张点头:“胡秘书,您也帮我一句话:文件不是给领导看的,是给未来留下脚印的。”

胡秘书嘴角微动,没说什么,只轻轻点头。

下水,是浸脚,不是跃身。

真正的“入水”,还远未到来。但张万霖知道,他己经湿了裤脚,站在了这片广阔而浑浊的水边,一步不能退。

而水下,有多少暗涌与漩涡,没人会提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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