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光阴里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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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光阴里的回响

 

白露的晨雾还没散,陈念就在陶盆里摸到了丝硬。是新埋的杏核顶破了土,壳裂成两半,露出里面的胚根,像只刚睡醒的小虫,正往苔藓深处钻。他用指尖轻轻按住裂开的壳,说要给春天的新牙当枕头,林晚看着那抹白忽然想起——去年玻璃罐里的嫩芽,也是这样带着怯生生的劲儿,把时光顶出了第一道缝。

樟木箱的底板在午后泛出潮气。陈念趴在箱边数木纹,忽然发现最深处的圈里,嵌着半片干枯的杏花——是奶奶当年夹在布样册里的,不知何时掉进了箱底,被岁月压成了薄如蝉翼的标本,花瓣的纹路和陶盆里新核的裂痕惊人地相似,像时光在以对称的方式生长。“给新牙当被子。”小家伙用镊子夹起干花,往陶盆里放时,指尖的汗沾湿了花瓣,竟洇出点浅粉,像春天在悄悄回应。

陈默翻出爷爷的铜制温酒壶,壶底的水垢里沉着枚杏核。是多年前老屋杏树下的土结的垢,核上的纹路被岁月泡得发亮,和陶盆里的新核并排放在一起,像两座隔着光阴的小山。陈念非要把温酒壶摆在阳台,说要给新核的影子当暖炉,壶嘴喷出的热气裹着淡淡的酒香,混着陶盆里的草木气,漫得满室都是,像奶奶煮的米酒在时光里发酵。

秋分那天的风带着凉意,吹得绿苗的新叶沙沙响。陈念把布样册摊在陶盆旁,“秋分”那页的布样上,奶奶绣的稻穗沾着点金粉,是昨夜的露水凝成的,在阳光下闪得像爷爷木工刨子上的光。他忽然发现布样的边角,多了道浅浅的折痕——是自己昨天不小心压的,竟和陶盆里新核的裂痕重合在一起,像时光在布上打的草稿。

陈母寄来个蓝布包,拆开时飘出股晒干的枣香。里面是奶奶的旧鞋垫,纳得厚厚的布面上,用青线绣着圈年轮样的花纹,最中心的圈里藏着个“默”字,是陈默小时候的乳名。陈念非要把鞋垫垫在陶盆底下,说要给新核的根当软床,鞋垫的棉线吸了陶盆的潮气,慢慢舒展开来,把枣香渗进苔藓里,像奶奶的牵挂在土里扎根。

寒露的晨霜结在陶盆边缘,像给枣木镶了圈银。陈念用爷爷的小铜铲刮霜,说要给新核的根添点糖,霜落在铲面上,很快化成了水,顺着铲柄的纹路往下淌,在地板上画出弯弯曲曲的线,像奶奶纳鞋底时绕的线团。林晚把化了的霜水倒进陶盆,发现新核的胚根己经长出细须,须尖缠着根松了的棉线——是从鞋垫上掉下来的,线头沾着点枣香,像被时光系住的结。

周末整理阁楼时,陈念翻出个旧铁皮饼干盒。里面装着爷爷的木工图纸,泛黄的纸页上画着杏树的截面图,年轮的圈数旁标着小小的数字,像在给时光记账。他指着最中心的圈喊:“爸爸快看,和曾祖母的树一样!”图纸上的铅笔印和陶盆里的木纹重叠在一起,像幅立体的生长图。陈默看着看着忽然想起爷爷的话:“树记事儿比人牢,你把心事说给它听,它就刻在圈里,一年年往外传。”

霜降那天的阳光格外薄,陈念把绿苗搬到窗台上。新核的嫩芽己经抽出两片子叶,像只展开的小巴掌,叶面上的绒毛沾着点白,是昨夜的霜没化尽的,在光里亮得像奶奶顶针上的凹痕。他忽然发现叶尖的方向,总朝着布样册的方向歪——册子里夹着的干杏花在吸引它,像时光在以植物的方式牵引。“它们在说悄悄话。”小家伙把耳朵贴在陶盆上,说听见了沙沙的声响,像奶奶在布样册里翻页的动静。

林晚翻出奶奶的毛线篮,篮底的线团里缠着根红绳。是多年前给陈默织毛衣时剩的,颜色和陶盆上的红绳一模一样,只是更细些,像被岁月抽去了些纤维。陈念非要把红绳缠在新苗的茎上,说要给春天的新枝当围巾,线在叶间绕出个小小的结,风一吹就轻轻转动,像奶奶纳鞋底时故意留的活扣,等着时光来解。

立冬前夜飘起了小雪,陈念抱着陶盆钻进被窝。新苗的子叶上结着层薄冰,像盖了层透明的被子,却在叶柄处透着点绿,是生命在悄悄对抗寒冷。他把爷爷的热水袋放在盆边,说要给春天的新枝暖手,袋里的热水慢慢变凉,在床单上洇出个圆,像陶盆在时光里留下的印。林晚看着那圈印忽然明白——有些温暖从不会真正消失,它们只是换了种方式,在岁月里洇开。

陈默在整理爷爷的砚台时,发现墨锭的裂缝里卡着片杏叶。是多年前研墨时不小心掉进去的,叶纹被墨染成了深黑,却在叶脉处留着点绿,像春天在墨里藏了自己的影子。陈念非要用这墨写“春”字,笔尖划过纸页时,墨里的叶影慢慢晕开,竟和陶盆里新苗的影子重合在一起,像幅会渗透的画。

冬至的饺子刚下锅,陈念就举着陶盆往厨房跑。新苗的茎己经长得有筷子粗,叶间冒出个小小的花苞,裹得紧紧的像颗绿珍珠,苞尖沾着点白——是刚才飘进窗的雪,在暖意里慢慢化成水,顺着苞尖往下淌,像春天在酝酿新的故事。林晚把饺子汤舀出点,往陶盆里浇了三滴,说要给春天的花苞添点年味,汤里的油花浮在苔藓上,像奶奶纳鞋底时沾的蜡。

跨年夜的烟火在窗外绽放,陈念把布样册摊在陶盆上。“冬至”那页的布样上,奶奶绣的梅花沾着点火星——是烟火溅进来的,在布上烧出个小小的洞,洞的边缘却泛着点绿,像被新苗的气息染透了。他忽然听见陶盆里传来细微的响动,凑近了才发现,是花苞裂开了道缝,露出里面嫩黄的蕊,像春天在新年里眨了眨眼。

“曾祖母的春天又醒了。”陈念把耳朵贴在盆沿,眼睛亮得像烟火。林晚翻开布样册最末页,发现不知何时多了片新的布样——是用陈念的旧手帕剪的,上面用青线绣着个歪歪扭扭的“念”字,针脚间缠着根新苗的细须,像时光自己写下的注脚。樟木箱的铜锁咔嗒响了声,箱盖缝里飘出股熟悉的米香,混着陶盆里的花香,漫得满室都是,像奶奶掀开蒸笼时的气息,温暖得让人想落泪。

陈默看着裂开的花苞,忽然明白那些循环往复的季节,原是时光在以自己的方式回响。去年的嫩芽变成今年的绿苗,去年的杏核长出今年的新枝,就连布样册里的针脚,也在年复一年地,把牵挂绣进新的光阴里。陈念的指尖轻轻碰了碰花苞,沾着的烟火气落在蕊上,像给春天的新故事点了个开头。

窗外的烟火还在继续,陶盆里的花苞在暖意里慢慢舒展。新苗的影子和布样册的花影在墙上交叠,晃得像奶奶拼的百衲被,又像爷爷刨木头的纹路,在时光里织成张无形的网,把过去和现在都收了进去。原来有些思念从不会褪色,它们只是住进了万物的生长里,在花开花落、叶生叶长间,长成了永不中断的回响,一年年,一代代,在光阴里轻轻传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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