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删掉了我。
编号注销的那一刻,系统没有响起任何警报,也没有派来新的删档者。
它只是安静地,把我移出了它的世界。
我成了一个真正的“零”——无记录、无权限、无存在。
但我还活着。
而这意味着,我终于能以一个不是系统安排的身份,做出自己的选择。
这是我第一次,真正迈出属于我的第一步。
我们藏身在一座被荒废的“光频交换站”下。这里曾是上界传输命令给下城的中转节点,如今只剩下一地焦化的线路和无人维护的石灰墙。
延川在一张断裂的钢板上摊开一个自制的“路线图”。
那是一块系统废弃的离线地图板,表面贴满了他用记忆碎片拼出的标记、事件节点和失控时间点。
他指着一块角落的区域:“这里——编号者回收站。”
我抬头:“是那个传说中的‘失名者区’?”
“不是传说。”他说,“是真的。所有被注销编号的人都被送去那儿——理论上他们‘自然死亡’,但其实他们只是被扔在那里……等死,或者自生。”
“系统不怕他们逃出来?”
“你以为编号注销了之后,人还活得下来?”他冷笑,“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在那儿活不过一周。”
“那我们为什么要去?”我问。
“因为我查到——芮轻离的识别片里还有一个坐标信标,被封存在第二层数据之中。它指向的,就是‘失名者区’。”
“你觉得她把那信号留在那,是巧合?”
我没说话。
我明白了。
她也许知道,这些“被删掉”的人,才是这个世界真正的盲区。真正的破口。
我们换上中层拾荒者的旧装,沿着通风残管一路向南前行。
整个下城区就像一具巨大的老机器,几十年的锈迹将每一道缝隙染成铁红,空气中弥漫着粘稠的焦油气味。
途中经过一个废弃物料集市,我们藏身在一个叫“苏点”的中继站小屋。
“苏点”是编号者的一个旧传说,意思是“数字苏醒的地方”。也许荒谬,但很多雾民相信:每一个被注销的人,在某个坐标点上,会再度被“记起”。
他们不愿彻底被忘记,所以给这些地方命名。
我走进那间屋子,手掌轻轻擦过桌面上的灰,像在和曾经坐在这里的无名者打招呼。
“这里,可能是我将要消失的第一个落脚点。”我低声说。
“也可能是你留下痕迹的第一站。”延川说。
深夜,我们到达编号回收边界。
一座巨大的机械拦截门横亘在眼前,生锈的拱门上用过时字体写着三个字:
“失名区”。
门内没有守卫,没有系统记录,也没有识别信号响应。
这里是被彻底切割出的“死区”。
但我知道,门后——不是死。
是被认为“不值得继续活”的活人。
“进去之后别说话。”延川低声提醒,“他们对系统极度不信任。你一旦暴露出‘刚被清除’的状态,可能会被视为诱导者。”
我点点头,拉起围巾遮住下半脸。
门缝之间流出的空气温度骤降,仿佛整片区域被时间封冻。
当我们踏进去的瞬间,我看到了一幅我从未想象过的图景——
是一个静谧的、近乎死寂的城中城。
废墟之上搭建着大量用旧铁皮、布帘、塑料膜拼起来的棚屋,无声的人影在火盆边取暖、在低语、在交换着物资和碎记忆。
这些人面色灰白,很多人脸上覆盖着金属片或者残破的识别标签——他们自己缝上去的,只为提醒自己曾经是谁。
一个坐在地上的老人,面前摆着七八块锈迹斑斑的“编号碎片”,他用布条一块块包起来,放进一个锡盒子中,像在安葬一批“虚拟尸体”。
一个女孩用粉笔在墙上写着名字,一遍又一遍,每写完一次就擦掉。
我默默看着,脚步越来越沉。
“这不是死亡。”我说。
“这是试图‘证明还活着’的挣扎。”
延川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但我明白,我们到了。
这个地方——也许藏着世界真正的漏洞。
而我,要从这里,走出第一步:
不是作为编号2374。
不是作为记录者的继承人。
不是作为雾轮的被拣选者。
而是作为林归零——
一个,终于可以自己说“我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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