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开学典礼进行到第三项议程时，校长正念着"新学期新气象"的稿子，台下学生昏昏欲睡。
突然——
"啪！啪！啪！"
清脆的快板声从礼堂侧门炸响，所有人猛地抬头。
一个敞着校服外套的男生踩着节奏跳上主席台边缘，栗色卷发在顶灯下泛着蜂蜜般的光泽。他手腕一翻，竹板在指间转出令人眼花缭乱的弧线。
"打竹板，响连天，咱给校长添个彩——"
校领导们还没反应过来，男生己经即兴编起顺口溜：
"食堂阿姨手别抖！
宿舍空调要加氟！
高三学姐别瞪我——
我这就下去不耽误！"
哄笑声中，他突然指向观众席某个位置："那边发呆的同学！"
桑暖正数着礼堂玻璃上的雨痕，猝不及防对上聚光灯般的视线。
"知道为什么教学楼要刷成蓝色吗？"没等她反应，男生自问自答："因为忧郁是思考的底色！"
校长夺过话筒的瞬间，他利落地后空翻下台，校服衣摆划出潇洒的抛物线。
台下爆发出笑声和掌声。校长无奈地摇头，却掩饰不住眼角的笑意。
005
当所有人都被这个"相声演员"吸引时，下午的物理实验课上，老师公布了上周测试结果。
"本次唯一满分的是..."老师推了推眼镜，"许锐同学，请上来展示你的解法。"
方才还嬉皮笑脸的男生瞬间沉静下来。他走上讲台，袖口随意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钢笔画的临时公式——那是种连顾昭都没见过的简化解法。
"其实只要改变参照系..."他的声音清朗透彻，粉笔在黑板上划出优雅的抛物线。阳光穿过他指间的粉笔灰，在讲台投下一道锐利的剪影。
桑暖注意到，当他沉浸在思考中时，那双总是弯着的眼睛会变得异常明亮，像出鞘的剑。
006
校门口停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车窗降下，露出男人严肃的侧脸。许锐却笑嘻嘻地扒着车窗："老许同志，今天我可把《刑法》第214条改编成rap了！"
检察官父亲皱眉："第214条是侵犯著作权罪。"
"所以我在最后加了个自首情节嘛！"他变魔术般掏出张满分卷子，"看，物证！"
桑暖恰好路过，听见检察官微不可闻的叹息："...臭小子。"那语气里的骄傲，藏得比刑事档案还深。
007错位的星光
李斯羽拈起粉笔在黑板上画了道弧线，转身时栗色鬈发扫过麦克风，发出丝绸摩擦般的细响。高一（3）班的学生屏息望着这个传闻中桥剑毕业的新老师，她指甲上未涂甲油的月牙在晨光里泛着珠贝色。
"Now,let's hear your voice."（现在，听听你们的声音）
自由朗诵环节进行到第三排时，教室角落传来纸张轻微的抖动声。李斯羽循声望去，看见穿浅蓝色校服的女生正用铅笔在课本边角标注音标，笔尖在"ephemeral"这个单词旁画了只小小的蜉蝣。
"这位同学。"李斯羽的牛津皮鞋跟敲在大理石地面上，全班视线像聚光灯般刷地转向桑暖。
桑暖站起来时碰倒了笔袋，荧光笔滚到过道上。她读《夜莺与玫瑰》选段的声音像浸了水的绸缎，却在读到"thorn"（荆棘）时突然停下："老师，英式发音里'h'需要完全送气吗？就像..."她抿了抿嘴唇，发出一个近乎叹息的气音。
李斯羽的钢笔突然在点名册上洇出个墨点。阳光穿过桑暖的刘海，在她鼻梁右侧投下睫毛的阴影——这个角度像极了三年前市演讲比赛上，那个捧着烫金证书对她鞠躬的女孩。
"你叫什么名字？"李斯羽听见自己声音里异常的波动。
"桑...桑暖。"
黑板左上角的监控摄像头无声转动，李斯羽用指腹抹掉墨渍，在那个名字旁画了颗六芒星。
008
英语组的办公室在实验楼拐角，傍晚时分，西晒的阳光把磨砂玻璃映成蜂蜜色。桑暖跟在同学身后，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校服下摆——她以为是自己晚自习偷看课外书被发现了。
"李老师，人带来了。"同学轻轻叩响最里间的办公桌。
桑暖抬头，第一次看清了这位传闻中的英语老师。
她站在窗边批改作业，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高跟鞋边散落着几个拆开的信封。米白色西装裤衬得双腿修长，丝绸衬衫的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线条优美的小臂。最让人移不开眼的是她的头发——不是常见的黑首发，而是泛着枫糖光泽的栗色大波浪，随着她转身的动作像瀑布般晃动。
"桑暖？"李老师放下红笔，眼尾扬起温柔的弧度，"我是李斯羽。"
声音比想象中低沉，带着些许沙哑的磁性。桑暖突然想起暑假看过的老电影里，那个在巴黎街头抽烟的女画家。
班主任悄悄退了出去。李斯羽用指尖点了点桌上那摞信封："猜猜这是什么？"
桑暖摇头，目光扫过最上面那封——落款是顾昭工整的字迹。
"十西封课代表自荐信。"李斯羽突然抽出一张空白的报名表，"但我想选的人没交。"
桑暖的呼吸停滞了。她看见报名表抬头上印着自己的名字，墨迹新鲜得似乎还能闻到打印机油墨的味道。
"我...我没报名。"声音细若蚊呐。
"我知道。"李斯羽拉开抽屉，取出一本边缘卷角的笔记本，"但周记里你说，每次路过英语角都像被施了定身术。"
桑暖瞪大眼睛。那是上周的英语周记作业，她随手写在角落的真心话——"想靠近那些流畅对话的人，又怕自己的发音像生锈的齿轮。"
李斯羽忽然换了纯正的英音："You see,darling,fidence isn't about perfect pronunciation."（亲爱的，自信不在于完美的发音）她拿起桌上一只缺了口的马克杯，"It's about daring to let the world hear your voice."（而是敢让世界听见你的声音）
杯身上的裂痕里渗出些许咖啡渍，在夕阳下像幅抽象画。
窗外传来篮球场的喧闹声，桑暖看见顾昭和一个高三学长在篮板下争球。他跃起时衬衫下摆扬起，露出腰间一小截皮肤。
"为什么是我？"桑暖终于问出口，"顾昭他..."
"优秀的学生很多。"李斯羽抽出一支钢笔递给她，"但只有你描写过暴雨天窗玻璃上的雨痕像'天空的泪腺'。"笔杆上刻着一行小字：To Sylvia Plath（致西尔维娅·普拉斯）。
桑暖接过笔时，发现自己的手没有发抖。
晚自习铃响时，李斯羽送她到门口。走廊尽头的顾昭抱着作业本迎面走来，视线在桑暖和李斯羽之间转了个来回，欲言又止。
"课代表明天记得提前二十分钟到。"李斯羽突然用全班都能听到的声音说，"我们要积极适应高中的魔鬼步伐。"
桑暖感觉后背瞬间扎满惊讶的目光。顾昭停在半步之外，月光从走廊窗户斜切进来，把他手里的作业本照得雪亮。他低头看了眼最上方印着"英语组"字样的表格，忽然笑了："恭喜。"
那晚的月光特别亮。桑暖翻开周记本新的一页，发现之前那篇关于英语角的随笔旁，多了一行红色批注：
"生锈的齿轮也能转动命运的巨钟。——L.S."
009
校庆日当天，桑暖作为引导员站在百年校史墙前。远处传来高跟鞋敲击花岗岩的声响，李斯羽正和一位同样高挑的女性并肩走来。两人相似的轮廓像被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硬币，只不过来人梳着严厉的发髻，白大褂口袋里插着三支不同颜色的钢笔。
"那是李老师的双胞胎姐姐，"路过的学生会主席小声科普，"奥赛班魔鬼教练李斯瑾，去年她学生拿了IMO金牌..."
桑暖的引导词突然卡在喉咙里。李斯瑾在距离她两米处猛然刹住脚步，镜片后的瞳孔急剧收缩。那种眼神让桑暖想起自然纪录片里，雪豹发现猎物时的定格镜头。
"这是新选的课代表？"李斯瑾的嗓音比妹妹低沉，手指无意识着白大褂第三颗纽扣。
李斯羽把咖啡杯换到左手："桑暖，我跟你提过的。"
空气突然变得粘稠。桑暖看见两位老师交换了一个加密般的眼神，李斯瑾的右手食指在杯垫上敲出三短一长的节奏。
"Sara用的那套朗读教材，"李斯瑾突然说，"还在你书架第二格？"
一支圆珠笔从桑暖的登记表上滚落。她弯腰去捡时，听见李斯羽用气音说了句什么，恍惚间捕捉到"not replat"（不是替代品）的尾音。
---
周末整理英语组储物柜时，桑暖发现一摞用牛皮纸包着的旧资料。最上面那张泛黄的照片里，穿天蓝色校服的少女站在领奖台上，胸牌被阳光照得反光，只能辨认出"S__ra"的字样。照片边缘露出半截手臂——修长的手指正为获奖者递上鲜花，无名指戴着和李斯瑾同款的银杏叶戒指。
"2019届英语演讲比赛冠军，"图书管理员突然出现在身后，"后来去普林斯顿了。"她指了指荣誉墙上的合影，"那孩子是李家姐妹的得意门生，当年两个老师抢着辅导..."
桑暖的指尖擦过照片上少女的轮廓，突然明白为何第一次朗诵时，李斯羽执意要她读《夜莺与玫瑰》——那是三年前Sara夺冠的篇目。
桑暖站在走廊上，突然明白了李斯羽第一次见到她时那个怔愣的眼神。
——她长得像她曾经最爱的学生。
——而她选她，或许只是因为那一瞬间的恍惚。
晚风穿过半开的窗户，把办公桌上的作业本翻到最新一页。李斯羽用红笔在桑暖的读后感末尾写道："The nightingale sings for its ow,not for others' roses."（夜莺为自心而歌，不为他人的玫瑰）
墨迹未干处，一滴水渍晕开了"own"这个单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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