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空房间

消毒水的气味在鼻腔里挥之不去，当温念安攥着死亡证明走向太平间时，走廊尽头的电子钟正显示凌晨三点十七分。帆布鞋早己被雨水泡得发皱，每走一步都能听见鞋底与地面黏腻的撕扯声，像极了她此刻被生生撕裂的心脏。

温念安盯着推车上那床白色布单，布料下隐约勾勒出的轮廓让她想起昨夜林远躺在抢救室时，心电监护仪由规律的绿波渐渐变成刺目的首线。

当工作人员递来檀木骨灰盒时，她下意识伸手去接，触到盒面的温度让她猛地缩回手——那温度竟比昨夜抢救室的金属器械还要寒凉。

回到公寓时，天己蒙蒙亮。林远的运动鞋还歪歪扭扭地摆在拖鞋旁边，鞋尖沾着上周登山时带回的泥土。温念安蹲下身，用食指轻轻擦过鞋面，仿佛这样就能抹去那场吞噬他生命的意外。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雪松香水味，是林远常用的那瓶，此刻却像无形的绳索，勒得她呼吸发紧。

衣柜被缓缓拉开的瞬间，樟脑丸的气息裹挟着熟悉的体温扑面而来。温念安颤抖着抚过林远的羊绒大衣，指尖触到内侧口袋里硬硬的边缘——是张皱巴巴的电影票根，日期停在他们最后一次约会的那天。记忆突然翻涌，那天林远笑着把爆米花举得老高，非要她跳起来去够，影院里此起彼伏的笑声还在耳畔回响。

她将脸埋进大衣柔软的面料，深深吸气，试图抓住最后一丝属于他的气息。泪水渗进羊毛纤维，晕开深色的痕迹。这一夜，她蜷缩在铺着林远旧衬衫的枕头上，大衣紧紧裹住身体，仿佛这样就能拼凑出缺失的半幅体温。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纱帘洒在地板上，将她孤单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晨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斜斜照进来时，温念安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她习惯性地翻身坐起，脚刚碰到拖鞋，就想起今天不用再为林远准备爱心早餐。厨房里，咖啡机的预约灯依然亮着，设定的时间永远停在了林远再也不会归来的清晨。

打开冰箱的刹那，冷气扑面而来。空荡荡的隔层里，只剩半盒过期的牛奶和几包速溶咖啡。温念安这才惊觉，原来五年的同居生活里，采购食材、规划菜谱都是林远在操持。他总说她切菜时像在拆炸弹，便承包了所有烟火气的琐碎。此刻，冰箱内壁的水珠顺着玻璃滑落，在她脚边汇成细小的溪流，倒像是这座空房间流下的眼泪。

她机械地取出平底锅，却在打开燃气开关的瞬间愣住。从前林远总会在煎蛋时哼跑调的歌，边往吐司上抹果酱边数落她赖床的样子。而现在，灶台上的火苗明明灭灭，映得她的影子在瓷砖墙上微微晃动，却安静得可怕。当锅铲碰到冷锅发出刺耳的刮擦声时，温念安突然崩溃，蹲在冰凉的地板上，任凭压抑许久的呜咽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荡。

窗外，新一天的阳光正毫不留情地穿透云层，将这座盛满回忆的空房间照得纤毫毕现。温念安抱着膝盖蜷缩在角落，看着林远生前贴在冰箱上的便签——"亲爱的，记得喝牛奶"，字迹被岁月晕染得有些模糊。她终于明白，有些空缺，不是填满冰箱就能弥补；有些温暖，不是裹紧大衣就能留住。这座曾经盛满欢笑的房间，如今每一寸空气都在提醒她：那个人，真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