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木匣藏图 阿婆现身

就在张雾浔的指尖几乎要触碰到那张泛黄脆弱的图画，试图从那些诡谲线条中榨取出更多关于令牌、后山坳、以及那破庙指引的线索时——

“小——浔——哟——”

一声苍老、慈祥，却又如同被砂纸打磨过般沙哑的呼唤，如同傍晚归巢的老鸦啼鸣，穿透了老宅腐朽的木板和寂静的空气，清晰地传入了二楼这间尘埃弥漫的房间。

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让沉浸在惊悚图画中的三人浑身一激灵！

张雾浔的动作瞬间凝固。他几乎是在声音入耳的同一刹那，做出了反应——不是惊慌失措地收起图画，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沉静到极致的迅捷。他的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过图画上那指向破庙的箭头和罗盘标记，仿佛要将它们刻入脑海深处。随即，他五指并拢，极其小心地将那张承载着不祥讯息的薄纸重新对折、抚平，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易碎的蝶翼，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咔哒。”

一声轻响，他将折好的图画稳稳地放回了那刻着扭曲山峰与诡月图案的紫黑色木匣内。盒盖合拢的瞬间，那缕若有若无的异香也随之断绝，仿佛从未出现过。他没有丝毫犹豫，仿佛这木匣是烫手山芋，首接将它塞进了旁边金元那个印着夸张骷髅头的登山包侧袋里，拉链“刺啦”一声拉紧，彻底隔绝了内里的秘密。

“走。”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冰层下的水流，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没有解释，没有多余的言语，眼神示意金元和旅珀跟上。

金元正捏着那块刻着蝌蚪文的黑色石板碎片，一脸财迷相地琢磨着值不值钱，被张雾浔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和命令弄得一愣，下意识地“啊？”了一声。旅珀则像是惊弓之鸟，本就煞白的小脸又白了几分，眼神惊恐地望向楼梯口，仿佛那沙哑的声音是催命符。

张雾浔没给他们反应的时间，己经转身，步伐沉稳却迅疾地走向门口。他胸口的令牌在木匣合拢的瞬间，那冰冷的脉动似乎平复了一丝，但一种更深沉、更隐晦的“警惕”感却悄然弥漫开来，如同蛰伏的毒蛇感知到了天敌的靠近。他走过门口时，目光锐利地扫过门外走廊——空无一人，只有尘埃在手电光柱中无声舞动。刚才蝙蝠肆虐留下的爪印和粪便痕迹，在昏暗光线下更显狼藉，无声地诉说着方才的混乱。

三人踩着吱呀作响的楼梯下楼，脚步声在死寂的老宅里显得格外空洞。每一步都踏在厚厚的灰尘上，扬起细小的颗粒，在从堂屋门口透进来的、被暮色浸染得昏黄的光线中漂浮。空气中那股混合着蝙蝠腥臊、腐朽木头和淡淡异香的怪味依旧顽固地残留着。

推开吱呀作响的堂屋木门，傍晚微凉的风裹挟着田野草木的气息涌了进来，稍稍驱散了屋内的沉闷。然而，院子里的景象，却让刚刚经历了一场虚惊的三人，心弦再次绷紧。

阿婆就站在院门内侧，那株盘根错节的老桃树的浓重阴影边缘。

残阳的最后一点余晖，吝啬地涂抹在西天，将天空染成一种病态的橘红与铁青交织的颜色。这微弱的光线落在阿婆身上，勾勒出她佝偻而单薄的身影。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打着深蓝色补丁的斜襟布衫，下身是同色的肥大布裤，裤脚用布带扎紧。花白的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一丝不苟的小髻，用一根磨得发亮的乌木簪子固定着。那张布满深刻皱纹、如同被岁月刀斧劈凿过的脸庞，在暮色中显得格外苍老而凝重。她枯瘦如鹰爪的右手，紧紧拄着那根油光锃亮、不知陪伴了她多少岁月的深褐色老竹拐杖，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当张雾浔的身影出现在堂屋门口时，阿婆浑浊却异常锐利的目光，如同两道无形的探针，瞬间穿透昏暗的光线，精准地落在了他的脸上。

就在这目光交汇的刹那！

张雾浔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了一下！令牌在他紧贴心口的内袋里，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悸动！那不是之前的狂躁或冰冷警告，而是一种…凝滞！仿佛遇到了某种让它本能地想要收敛、隐藏自身存在的力量！

与此同时，张雾浔清晰地捕捉到了阿婆眼中一闪而过的情绪——那绝非仅仅是看到晚辈的慈祥。在那浑浊眼瞳的深处，分明交织着一种深切的忧虑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无奈！那忧虑浓得化不开，如同沉积了百年的寒潭水；那无奈则带着一种沉重的、仿佛知晓宿命却无力改变的疲惫感。这眼神，让张雾浔瞬间联想到老槐树下，她讲述根生故事时，眼中那难以言说的恐惧。

更让张雾浔心头一凛的是，他感觉到自己似乎也变了。令牌的影响如同无形的寒流，正悄然渗透他的骨髓。面对阿婆这复杂的目光，他发现自己内心竟一片沉静，甚至可以说是冰冷。往昔对阿婆的亲近感被一种近乎审视的冷静所取代，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由寒冰铸就的屏障。他不再是那个会撇嘴质疑传说的少年，而更像是一个背负着沉重秘密、情感被冻结的观察者。

“阿婆，” 张雾浔开口，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如同冻结的湖面，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怎么了？是有什么事情吗？” 他的目光坦然地迎视着阿婆，没有躲闪，却也没有温度。

阿婆的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极其沉重、仿佛承载着千钧重量的叹息。“唉……” 这叹息声在寂静的院子里回荡，带着无尽的沧桑。她手中的拐杖在地上不轻不重地顿了两下，发出“笃、笃”的闷响，如同敲在人心上的鼓点。

“没什么要紧事，” 阿婆的声音依旧沙哑，语速缓慢，“就是刚才在门口溜达，远远地瞅见，从你们家这老屋二楼那破窗户里，‘呼啦’一下，飞出来好大一片乌压压的东西，黑云似的，扑棱棱乱飞，动静不小。老婆子我这心里头不踏实，就过来瞅一眼。” 她说话时，浑浊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张雾浔身后的金元和旅珀，但张雾浔敏锐地察觉到，她的视线在掠过自己胸口位置时，有那么一瞬极其细微的停顿，快得几乎无法捕捉。令牌的悸动似乎也随之加重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