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被远山吞噬殆尽，暮色如同浸透了墨汁的潮水，无声无息地漫过张家坳。老宅院门口，阿婆佝偻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她拄着那根油光锃亮的深褐色老竹拐杖，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了欲言又止的忧虑。
张雾浔站在阿婆身旁，月光吝啬地洒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冷硬的轮廓。他胸口处的墨玉令牌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传来一阵微弱的、带着警惕意味的脉动。那冰冷的触感透过衣物，如同一条冬眠苏醒的毒蛇，缓慢地吐着信子。
"蒜苔炒腊肉，醋溜白菜，哈哈，金元哥你这次来的真巧，没想到今天阿婆竟然把过年才能吃到的腊肉都拿出来了！"旅珀的声音从屋内传来，带着少年特有的雀跃，"我给你说，阿婆做的腊肉超好吃。"
金元笑嘻嘻地回应："那看来我今天有口福了！"他那标志性的、充满活力的声音在沉寂的老宅里显得格外突兀。
阿婆布满皱纹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浑浊的眼睛里却依然盛满了化不开的忧虑。她转身朝屋内走去，布鞋踩在青石板上发出轻微的摩擦声："都去洗手吧，鸡汤也好了，阿婆去给你们盛。"
张雾浔看着阿婆蹒跚的背影，胸口令牌传来的冰冷脉动似乎减弱了些许。他快步跟上，声音里罕见地带上了一丝温度："阿婆，我来帮你。"
阿婆的脚步顿了一下，枯瘦如鹰爪的手指紧紧攥住了拐杖。她缓缓转身，浑浊的目光在张雾浔脸上停留了片刻，仿佛要看穿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身上发生了什么变化。最终，她只是乐呵呵地说道："那就一起来吧。"
厨房里，灶台上的铁锅冒着腾腾热气，浓郁的鸡汤香味混合着腊肉的烟熏气息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阿婆的动作比想象中利落，她揭开锅盖的瞬间，一团白雾腾空而起，模糊了她布满皱纹的脸庞。
"给，端好。"阿婆将盛满鸡汤的粗瓷碗递给张雾浔，两人的手指在碗沿短暂相触。那一瞬间，张雾浔感到令牌传来一阵异常强烈的悸动，而阿婆的手也微微颤抖了一下。
晚饭的气氛出奇地和谐。金元狼吞虎咽地吃着腊肉，时不时发出夸张的赞叹；旅珀小口喝着鸡汤，眼睛却不时瞟向沉默的张雾浔；阿婆坐在主位，布满老年斑的手缓慢地夹着菜，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过张雾浔的脸。
饭后，旅珀和金元主动收拾碗筷，金属餐具碰撞的清脆声响在堂屋里回荡。阿婆拄着拐杖走向门口，张雾浔无声地跟上。两人站在老桃树下，月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阿婆，"张雾浔的声音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你有什么事情想跟我讲吗？"
阿婆愣了一下，拐杖在地上不轻不重地顿了两下，发出"笃、笃"的闷响。她浑浊的眼睛望向远处的后山轮廓，那里己经被浓重的夜色完全吞噬。
"没什么事。"阿婆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打磨过。
张雾浔胸口的令牌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仿佛在嘲笑这拙劣的谎言。他转头看向阿婆，月光下，那双眼睛冷得像是淬了冰："阿婆，你知道的，你不怎么会骗人。你刚才就是想对我说什么，但介于金元和旅珀在场才没有开口。"
阿婆深深叹了口气，枯瘦的肩膀微微塌陷，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她布满皱纹的手紧紧攥着拐杖，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唉，什么都瞒不住你，你这死孩子。"
夜风拂过老桃树的枝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无数窃窃私语的鬼魂。远处传来几声零星的犬吠，更衬得这夜色寂静得可怕。
过了良久，阿婆才悠悠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风吹散："孩子，阿婆不阻止你去寻这以前的事。"她顿了顿，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痛楚，"自从去年过年的时候，你在村外转悠，莫名其妙到了那庙附近捡到那块令牌之后，阿婆就感觉到你的性格越发平静，一点也不像以前那大大咧咧的时候了。"
张雾浔的指尖无意识地抚上胸口，隔着衣物，他能感受到令牌冰冷的轮廓和那若有若无的脉动。它像是在沉睡，又像是在聆听。
"孩子，听阿婆一句劝，"阿婆的声音突然变得急切，她伸出布满老年斑的手，想要抓住张雾浔的手臂，却在半空中停住了，"这件事就不要再去寻了。己经很多年前了，就像你给阿婆讲的，说不定那老妖早几百年就没了。"
张雾浔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令牌传来的冰冷触感似乎更加清晰了。他平静地说道，但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没办法，阿婆。自从去年捡到这半块令牌之后，我身边的事情便越发奇怪。这也令我不得不去寻找这件事情的起因。而且因为这块令牌，我......"
他的话戛然而止，像是被什么东西掐住了喉咙。阿婆敏锐地注意到，张雾浔说这话时，右手不自觉地按在胸口，指尖微微发白。
阿婆的眼神黯淡下来，她似乎明白了什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转身朝着屋内走去。老竹拐杖敲击在青石板上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清晰："如果真的想去寻找，那就去吧。记得注意安全，在傍晚之前一定要回来。"
张雾浔愣了一下，胸口的令牌似乎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应允而停滞了一瞬。他冷硬的面部线条罕见地柔和了几分，声音里带着一丝几乎不可察觉的激动："谢谢阿婆！"
阿婆没有回头，只是摆了摆手，低声嘟囔道："死孩子就是犟。"她的背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屋内，金元己经收拾好了碗筷，正兴致勃勃地向旅珀展示他背包里的"探险装备"。看到张雾浔进来，他立刻凑上前，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刚才阿婆和你出去都说些什么了？"
张雾浔看了他一眼，月光从窗棂间洒进来，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平静地说道："阿婆同意了。"
"真的吗？"金元激动地跳了起来，差点撞到低矮的房梁，"那看来我金大侠终于要出马了！"
张雾浔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几乎不可察觉的笑容："傍晚之前要回来。"
金元愣了一下，随即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没事儿，大不了一天一天的查。反正放暑假了，时间多着呢。"
角落里，旅珀欲言又止地看着两人，小手不安地绞着衣角。张雾浔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走到他面前蹲下，声音罕见地柔和："这次确实危险，你就老老实实的待在家中，好好陪着阿婆。"
旅珀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但眼睛里明显闪烁着不甘心的光芒。
夜色更深了，老宅里的油灯忽明忽暗，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斑驳的墙壁上，如同三个即将踏入未知领域的探险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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