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鸢儿脸上血色倏地褪尽，染着蔻丹的指尖狠狠绞紧帕子：
"你们！"她猛地转身，金镶玉的护甲几乎戳到最近之人的鼻尖，"再笑一声试试？我表姐可是嘉贵妃！"
笑声戛然而止。江晚璃眸光微闪，原来这跋扈的底气，是仗着宫中那株攀龙附凤的藤蔓。
"江晚璃！"柳鸢儿尖喝，扬起的手掌带起一阵香风。
却在半空被截住，江晚璃五指如铁钳般扣住她缀满珍珠的腕子，那些的珠子此刻正狠狠硌进两人皮肉里。
"柳姑娘慎言。"她凑近对方耳畔，声音轻得似叹。
"惊了圣驾，你猜嘉贵妃是先保凤冠，还是先救表妹？"松手时，柳鸢儿踉跄倒退数步，泥泞霎时污了遍地金线牡丹。
待江晚璃拂袖归席，却见江月姝早己鸠占鹊巢，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而本该属于她金的锦垫上，端坐着个陌生少女。
＂姐姐?这么快就回来了？这是我的闺中好友，汐汐，我与她多日未见，这次好不容易见上一回，姐姐可否让出您的位置，给我们俩个机会叙叙旧?＂
"姐姐不会介意吧？"江月姝指尖绕着绢帕，身子却纹丝未动地占着绣墩。
旁边陌生少女也仰起脸，唇畔梨涡盛满天真："这位姐姐定是最大度的。"两双杏眼如出一辙地弯着，倒衬得迟疑之人成了斤斤计较的愚妇。
江晚璃目光在两张笑靥上逡巡片刻，忽地展颜："自然。"
裙裾带起一缕暗香，倒像真不在意。
转身时余光瞥见二人交换的眼色，她唇角噙了抹冷笑，这般拙劣的戏码，倒省得她与毒蛇共席。
游廊尽头有张半隐在湘妃竹影里的矮案，粗陶瓶里斜插着支将谢的野蔷薇。
她抚平裙摆落座。
她环顾西周，上位端坐着皇帝与后宫妃嫔。前方席间，谢时瑾被一众大臣和贵公子团团围住，正挨个受着敬酒。
虽己饮了不少，他却仍游刃有余地周旋其间，与众人谈笑风生，一杯接一杯地饮尽。
江晚璃忽然觉得，这位看似风光无限、权势滔天的权臣，实则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会坠入万丈深渊。
似有所感，谢时瑾举杯时眼风朝她这边扫来。
江晚璃心头一颤，慌忙别过脸去。
一位老臣不知是喝多了还是怎的，突然跪伏在砂砾间：“陛下！谢时瑾独揽军权，分明是觊觎皇位！”
还算热闹的气氛瞬间降到一个冰点，没有人敢再说一句话。
谢时瑾看着那人，轻笑一声，“孙大人可听过‘曲突徙薪’的典故？”
他笑眯眯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大臣，“去年北疆匪患，正是本王连夜调兵加固关隘。
恐怕那个时候，孙大人还在家里温香软玉在怀，睡得很香甜吧。”
＂这……＂那位孙大人身体忍不住发抖，看着谢时瑾的脸，明明是笑着的，却让他毛骨悚然。
病弱谢凌安强撑着坐首身子，苍白如纸的脸上泛起病态红晕，断断续续道：“够了…… 朕虽病体沉疴，却也清楚……若无摄政王……朕的江山……”
话未说完便剧烈咳嗽，指节死死攥住榻边。
“当年北疆之乱，是谁披甲上阵；今次庆州之危，又是谁星夜驰援…… 尔等……莫要寒了忠臣之心……”
言罢，无力的挥挥手，示意那个孙大人退下。孙大人赶紧退下，刻意坐在离谢时瑾很远的位置，仿佛很怕他似的。
江晚璃暗自思忖，这位孙大人衣着寻常，并非朝中举足轻重的人物。他怎敢当众说出这般得罪谢时瑾的话？
除非……是受人指使。可幕后之人是谁？是那位缠绵病榻的新帝？是野心昭著的江敬天？亦或是……谢时瑾的其他政敌？
这时，皇帝旁边的女子发话了，只见她乌发高挽，九凤衔珠钗垂落的珍珠流苏轻扫眉梢，眉间一抹朱砂花钿更添几分艳丽。
鹅蛋脸白皙如玉，柳叶眉下凤目含威，红唇不点而朱，一举一动间，凤仪天成，尽显端庄华贵与不怒自威的气度。
＂大人赤诚可鉴，王爷手握重权，也当体谅朝臣忧心。
"皇上麾下能有诸位贤才辅佐，实乃我朝之幸。"
她含笑侧首，与谢凌安默契地对视一眼。
"今日邀诸位前来本是赏心乐事，不必过于拘礼。"
说罢轻击双掌，舞姬们翩然而入，丝竹声起，方才的剑拔弩张顷刻消散，宴席重归觥筹交错的热闹景象。
舞会也算相安无事，没有人再闹出什么幺蛾子。
舞会结束后，在场男子几乎都去打猎了。
留下的女子中，部分随行参与了打猎，另有结伴出游的，还有自发组织游戏的。
不多时，场中便只剩下江晚璃、江月姝及其闺中密友，以及柳鸢儿与身旁一位气质出众的女子。
那正是先帝亲封的惠平郡主。此女身姿高挑，肤若凝脂，眉目如画，其父乃当朝大将军，母亲贵为一品诰命夫人。
作为府中独女，自幼便享尽万千宠爱。
＂哎呀，就我们五个人，还想着两两组队玩投壶呢，看来有的人要落单了。＂
她掩唇轻笑，眼波流转间朝江晚璃这边瞥来，其余三人也顺着她的视线望过来，那种居高临下的，带着讥诮与轻蔑的眼神，江晚璃此生此世都忘不掉。
上一世在书院时，那些人也总爱用这样的目光打量她。
那时的她尚且勤勉好学，常得夫子赞许，也曾结交三两知己，算得上是她为数不多的欢愉时光了。
后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啊，是了。自从江月姝和江孝城也进了书院，那些流言便如毒藤般悄然滋长。
说她性情乖戾，动辄打骂下人；说她学业优异，全凭舞弊取巧……
渐渐地，夫子看她的眼神带上了审视，昔日好友也一个接一个疏远。到最后，她竟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瘟神。
总感觉背后有人窃窃私语，可回头时，却只见到众人各自低头，仿佛方才的私语只是她的错觉。
偶尔走近人群，还未开口，谈笑声便戛然而止，只剩下一片诡异的沉默。无人应答，无人对视，仿佛所有人早己心照不宣地将她隔绝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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