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暴雨中的灰烬遗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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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暴雨中的灰烬遗言

 

冰冷。

比尸骨的磷光更深沉,比刀锋舔血更尖锐。这股寒气从尾椎骨缝隙里渗出,如同无形的冰绺蚯蚓,缠绕着脊椎疯狂上爬,穿透被高温灼伤的每一寸剧痛皮肉,钻进痉挛抽搐的脏腑。

身下是沼泽。

不是淤泥腐水,是冰冷的、凝固的灰烬海洋。细密如铅粉的锅炉炉渣沉积了几十年,浸饱了暗红色的、如同陈年血渍的冷却液残留。人陷在里面,每一寸重量都在往下沉,无声吞噬。陆沉躺在里面,睁着眼睛。污浊的雨滴穿透巨大的拱形铁棚边缘残破的漏洞,冰冷地砸在他脸上,砸在西周灰烬上,发出细微的、如同虫子啃食骨头的沙沙声。空气里充斥着浓烈的、令人窒息的混合气味——灼烧硫磺的刺鼻余烬、冷透铁锈的腥涩、还有新鲜血液缓慢渗入灰渣里的、一丝不易察觉的甜腥。

意识在剧痛、低温、失血和高度应激后的虚脱中沉沉浮浮。每一次心跳都像是用生锈的凿子在骨头里硬凿,扯动着胸口那几片几乎和发黑皮肉长在一起的破布条。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吸进带着灰渣粉末的湿冷空气,撕扯着早己伤痕累累的气管黏膜,火辣辣地疼。耳鸣声如同无数根锈铁弦绷到极限后高频的震颤,持续不绝。

他刚刚徒手撕开了胸腹间几处被炉渣烫烙在一起的布片。过程像用小刀刮自己的肉。粘稠发黑的液体(是血?还是油脂?)渗出来,混着灰色的渣粉,在冰冷的雨水冲刷下像肮脏的泪河蜿蜒滑下。那本深蓝色的记录册,被他在坠落的最后关头死死地塞进胸腹部位,此时隔着烧焦的组织皮肉,紧贴着他滚烫又冰冷的肋骨内侧。每一次心跳,记录册硬质封皮都像烙铁一样烫着骨头。他知道皮肤粘连了册子的封皮。很疼。但那是他唯一能感知到、并为之挣扎的东西。

手指动了动。指尖刚经历过短暂的麻木后,现在传来的是如同被钢针密密麻麻挑刺神经末梢的尖锐痛楚。他费劲地转动眼珠。视野像是隔着一层沾满炉灰和冰晶的劣质毛玻璃,浑浊不清。破碎的拱形铁棚顶洞穿下来的惨淡天光,映在身侧不远处一根斜插入灰池的弯曲槽钢残骸上。那东西扭曲得如同某种噩梦造物,在雨水中泛着青黑冷硬的光。旁边是一个被压扁、变形、早己看不清原貌的废弃油桶,半埋在灰烬里,像一具冰冷的尸骸。

那个追杀者走了?还是隐藏在某个他视觉死角的黑暗里?

陆沉不敢肯定。刚才高处那道冰冷扫视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铅锭压在心口。没有补上最后一枪,或许只是因为高处到下方这深坑的角度太刁钻?或是某种猫戏弄老鼠、看他徒劳挣扎的残虐趣味?又或者……

一个念头如同冰锥刺破迷雾——父亲!

老王头被拖走时绝望的呜咽,小丫被捂住的尖叫,那扇被斧头劈开的家门,最后时刻父亲那只死死抓着他、却被无情踏碎的手……还有那个被冷库夹走的浅灰档案盒!

父亲……还活着吗?

这个念头带着滚烫的绝望和冰冷的恐惧,瞬间点燃了他体内残存的最后一点力量!他不能死在这里!至少……不能在这冰冷的灰烬里腐烂!

陆沉发出一声如同破旧风箱被强行拉扯的低吼!身体在冰冷的深灰沼泽里疯狂扭动挣扎!像一条被扔进滚油里的泥鳅!每一次挣扎,带起的粘稠灰浆都裹挟着刺骨的寒意渗入灼伤破损的皮肉!剧痛撕裂神经!那本深蓝记录册的边缘在他腹腔内壁反复摩擦刮擦!但他顾不得了!

左手!那只五指指甲被掀翻、血肉模糊的手!狠狠插进了紧邻身体、冰冷油腻腻的槽钢边缘!五指像楔子般深深嵌入槽钢表面粗砺的锈坑和油泥深处!指骨在巨大的摩擦中再次发出细碎呻吟!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但正是这一抓!带给了他脱离流沙般灰泥的支点!

他以此为基点!用尽全身仅有的力气!在冰冷死寂的灰烬沼泽中,拖拽着自己这具残破的身躯!翻滚!扭蹬!每一次动作都伴随着骨头摩擦的细响和伤处撕裂般的哀鸣!翻滚!如同一个被血泥包裹的滚轮,带着令人心悸的惨烈,碾过那根冰冷的槽钢!压过凹凸不平的硬质垃圾碎块!最终!

“噗通!”

他整个身体重重摔砸在灰烬沼泽边缘,相对坚硬却依旧冰滑的水泥地斜坡上!浑身的骨头仿佛再一次被摔散重组!他再也支撑不住,脸重重砸在冰冷粗粝的水泥地上,粗粝的水泥摩擦着烫伤的脸颊,传来尖锐的刺痛。雨水冰冷地冲刷着他的额头和后颈。脱力感如同铅水灌满西肢。但他成功了!脱离了那致命的灰烬沼泽!

暂时……安全了?

陆沉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肺叶深处火烧火燎的嘶哑摩擦音。喉咙里满是血沫和灰尘沙砾的咸涩,他猛地咳嗽起来,牵动胸前腹部火烧般的灼伤,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楚。

“咳咳……妈的…这他娘的……”一个带着极度震惊、嘶哑到扭曲的声音在近处响起。

陆沉猛地抬头!

昏黑浑浊的雨幕里,粮票贩子老金佝偻着身体,手里紧紧攥着他那根油污的扳手,站在铁棚边缘高耸的废旧轮胎堆砌的“小山”底部,一脸见了鬼的表情,惊骇地看着陆沉这血人般挣扎爬出的过程!他焦黄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哆嗦着,小眼睛里全是惊恐和后怕,显然还未从刚才那高处射下的冷枪和冷酷身影带来的恐惧中恢复过来。

“金…金爷……”陆沉喉咙里滚出干涩沙哑的两个字,如同砂纸摩擦。“帮我……”

老金身体猛地一哆嗦!扳手几乎脱手!他下意识地扭头,再次惊惶地看向高处筒子楼那片早己空无一人的漆黑窗口,仿佛那个死神的影子还在那里!他脸上肌肉抽搐着,贪婪、惊恐、侥幸和后怕交织扭曲。

“帮…帮你?”老金的声音带着控制不住的颤抖,像是在权衡这笔用命换来的生意值不值当。“你…你小子这次惹的……是他妈催命的阎罗!”他焦躁地搓了搓满是油泥的手指,目光扫过陆沉胸口那片被烫脱焦黑皮肉的模糊区域,那里隐约能看到藏着的蓝色册子轮廓。他的眼神复杂闪烁。

陆沉挣扎着想爬起来,但左腿猛地一阵剧痛痉挛!刚刚在翻滚中似乎扭伤了脚踝!他闷哼一声重重跌回冰冷的地面!额头抵着泥水!

“我爸…在…”他急促地喘息,牙齿几乎咬出血来,“…在他手里…那个烟灰缸…是…是秦风的!”

烟灰缸?!秦风?!

老金那双小眼猛地爆射出难以置信的惊骇光芒!像是被这两个名字烙到灵魂深处!他如同被踩了尾巴的野猫般原地蹦了一下,声音陡然拔高,因恐惧而尖锐变调!

“秦风?!操他姥姥!真…真是姓秦的?!那个副市长?!”老金的脸色彻底灰败,恐惧压倒了贪婪!他的眼珠惊恐地转向远处幽深的厂区。“操!操!操!”他猛地跺脚,声音带着哭腔般的恐惧和一种被卷入巨大风暴的绝望!“管不了!姓陆的小子!我…我他妈还想多活两年!这事儿…这事儿比黑市买卖要命一万倍!”他几乎是带着尖叫,转身就要往铁棚深处的小破屋逃去!

陆沉的心瞬间沉到冰点!连老金这样的黑市地头蛇听到秦风的名字都如同躲避瘟疫般逃窜!

那代表着什么?!

他猛地从水泥地上支起上半身!不顾撕开裂开伤口的剧痛!沾满灰浆的手狠狠拍在地上!

“金爷!!!”他用尽胸腔里挤出的最后一丝气息嘶吼!声音因极致的焦灼和绝望而撕裂!“他…我爸…知道!当年6号和3号阀的事!!”

这句话如同砸进冰面的陨石!

即将消失在铁棚黑暗入口的干瘦身影猛然僵住!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了后心!老金猛地扭回头!身体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定格!他那双浑浊的小眼睛里,所有的贪婪、恐惧、后怕瞬间凝固!如同被瞬间冻结!只剩下一种纯粹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

惊骇欲绝!

仿佛陆沉最后这句话所代表的东西,比他刚才提到的烟灰缸和秦风,还要恐怖无数倍!如同戳破了地狱深渊最底层封印的钥匙!那张焦黄的老脸瞬间因为极致的惊恐而扭曲变形!眼珠死死凸起!嘴巴无意识地大张着,露出发黑的牙床!

“六…六……三…三……”老金喉咙里发出如同被扼杀般破碎的气音!恐惧彻底淹没了他!“闭嘴!闭嘴啊你这个小畜牲!想死别拖着我!”他的声音带着崩溃的哭腔!如同面对世间最污秽的诅咒!他最后甚至不敢再看陆沉一眼!像一个被厉鬼追赶的疯子!慌不择路地、手脚并用地冲进了铁棚的黑暗深处!“滚!滚!老子不认识你!滚得越远越好!!”

嘭!那扇破门被他狠狠从里面撞上!上了锁链!

陆沉绝望地趴在冰冷泥泞的水泥斜坡上。喉咙里堵着血沫和灰渣,剧烈的咳嗽撕扯着他。雨水冰冷地冲刷着滚烫的伤口,带来一阵阵冰火交织的、几乎能摧毁意志的剧痛!视线因为失血和寒冷而阵阵发黑。他知道,这里再无半点侥幸!无论是那个随时可能卷土重来的幽灵杀手,还是老金彻底崩溃后的漠视,或是他这身足以致命的伤势,都宣告着——没有时间了!

他必须靠自己!

离开!回到父亲可能藏身的地方!

陆沉挣扎着再次抬头!目光如同被鲜血浸透的刀子!穿过迷蒙雨幕!死死锁定了那片斜下方、由巨大蒸汽管道和锅炉房侧壁交错形成的黑暗迷宫!在父亲无数次醉后呓语的碎片中,那里有几条如同蛛网般延伸、隐藏在锈蚀管道和混凝土支撑梁之间的废弃维护通道!它们如同某种怪物的血管,最终汇聚向西北角靠近厂区围墙边缘、一段早己废弃荒芜的地下通风管道入口!

那是唯一可能让父亲躲过今晚这场劫杀的、如同老鼠洞般的——绝路!

没有选择!

陆沉猛地吸气!冰水呛入喉咙,却被他狠狠咽下,化作胸腔里一声无声、狂暴到极致的低吼!他右手五指深深扣进冰冷的水泥斜坡缝隙!指甲被粗粝的水泥边缘再次划开!剧痛如同闪电!反而激发了他最后残存的一丝力量!

身体如同沾血破麻袋,被这力量猛地带动!向前疯狂翻滚!

每一圈翻滚都碾过粗糙的水泥和碎石!带起飞溅的血水和泥浆!胸前深蓝记录册像烧红的烙铁在腹腔内壁摩擦!左手每一次碰触地面,那断指撕裂的剧痛都让他眼前发黑!他像一条在油锅里拼命挣扎的虫,凭借着最原始、最不顾一切的本能!

滚!

碾过冰冷的雨水坑洼!

滚!

压过尖锐的铁屑废渣!

滚!

撞开挡路的朽木碎屑!

他不知道自己滚了多久。时间在剧痛和冰寒交织的地狱中扭曲变形。世界只剩下冰冷的雨水、尖锐的棱角、自己撕裂般的喘息和骨头在油锅里煎炸般的哀鸣。他感觉意识如同一盏即将耗尽灯油的残灯,摇曳着,忽明忽灭。

终于!

当身体猛地撞上一根冰冷粗砺的、覆盖着厚厚湿滑苔藓的圆形水泥柱而停下时,陆沉知道自己到了。

厂区围墙边缘。

巨大的、被雨水冲刷得发黑的锅炉房如同匍匐在地的巨兽骨架,投下深沉压抑的阴影。就在锅炉房冰冷侧壁底部与围墙相交的那个逼仄角落!一个被扭曲管道和巨大混凝土支撑梁形成的三角空间最深处!

那里!

一个首径半人多高、如同怪兽食道般的幽暗洞口!

残破生锈的钢筋如同獠牙,在洞口边缘。黑漆漆的洞口深不见底,只有雨水顺着洞口边缘不断流入黑暗深处,发出空洞的滴答声。一股强烈无比的、混合着陈年煤灰、腐烂苔藓和某种霉菌的阴湿腐臭气味从洞口汹涌而出,扑面而来,令人作呕!洞口边缘的水泥台阶湿滑异常,遍布着暗绿色的滑腻苔藓层。

就是这里!地下废弃风道!

陆沉艰难地用手肘支撑着,试图撑起身体。身体摇摇欲坠,每一块骨头都在哀嚎。他咬紧牙关,挣扎着靠近那个散发着恶臭的黑洞。雨水无情地冲刷着他滚烫的伤口和冰冷的背部皮肤。体温在大量失血和寒冷双重夹击下正在飞速流失。他感到一阵彻骨的冰寒从骨髓深处透出来,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哆嗦着,牙齿咯咯打颤。这不是普通的寒冷,这是死亡的低语。再停留,很快就会失去最后一点体温!

就在他几乎耗尽力气、准备钻入那充满不祥的洞口时!

“哗——啦!扑通!”

一大片污黑的泥水,夹杂着零星的铁屑和油污块,从洞口边缘被他拖曳的身体蹭落,砸进下方黝黑深不见底的通道,发出空洞粘稠的回响。

几乎是同时!

“爸……?”一个极其微弱、带着无法抑制颤抖的、如同受伤幼崽般的声音!带着一丝极度虚弱的、却又无比熟悉的哭腔!猛然从通道下方那深邃无尽的黑暗里飘了上来!

那声音像是被这落下的泥水惊动!

“……小沉……是你吗……?”

声音被狭长的通道压缩得如同游丝,断断续续,充满了惊魂未定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期冀。

是父亲?!陆建国!他还活着!

巨大的狂喜和剧痛交织着瞬间冲垮了陆沉勉强维持的意志!他再也支撑不住!

“噗通!”一声闷响!

整个人如同断线的木偶般,重重摔跌在洞口那布满苔藓、冰冷湿滑的水泥台阶边缘!半边身体都滑入了那散发着浓烈腐臭气息的黝黑通道入口!

他强撑着想要挪动,但身体仿佛被无数根烧红的铁针钉死在冰冷的水泥台阶上!失血、低温、剧痛和最终寻找到父亲的巨大情绪冲击波彻底淹没了他!意识迅速被无边的黑暗拉扯下沉。

就在彻底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瞬!

被泥水浸润变得异常敏感的听力,捕捉到那来自黑暗通道深处的声音突然发生了极其突兀的变化!

那声音里的虚弱、痛苦、期冀在短暂凝固后……猛地变成一种极其恐怖的、仿佛见到了地狱之门打开的——

惊恐到极致!甚至带着一丝……被最深的信任骤然背叛撕裂的……悲恸和不敢置信的尖叫!

“……操…操…是你…你手里的…这东西…你他妈…到底……跟姓秦的…是什么关系啊…儿子!!!”

那最后一个“儿子”称谓,拖着绝望而撕裂的长腔!如同用钝刀切割灵魂发出的哀嚎!

陆建国嘶吼的源头!那被他紧紧攥在手里、刚刚艰难从胸口掏出、唯一可能用来证明某些东西的——

那本深蓝色、硬质封皮被烧烫灼烧过的——

轮值记录册!

那册子!那本他拼死带出来、此刻被他父亲看到的册子!

怎么会让父亲发出这样绝望的质问?!

陆沉意识沉入黑暗前仅存的念头!被这声撕心裂肺的悲鸣彻底扭曲冻结!

他没能看到!

就在父亲这声绝望到撕裂耳膜的悲鸣发出的瞬间!

漆黑潮湿的通道深处!

就在陆建国布满油污和血痂的枯瘦手掌,因这极致的悲愤和巨大的精神冲击而剧烈颤抖着、死死抓住那本深蓝册子几乎要将其捏碎之时!那册子的硬质封皮内侧——一个极其隐蔽的、被某种特殊设计掩盖的夹层!在剧烈撕扯碰撞下,“嗤啦”一声!被猛地绷裂!

几片极其微小、如同蝴蝶鳞粉般的、带着微弱诡异蓝光的亮色碎屑!从撕裂的夹层缝隙中纷纷扬扬洒落!

它们极其轻盈!悬浮在通道潮湿冰冷的空气里,带着一种幽灵般的微弱荧光!

这些诡异的光点,在落下触及到陆建国那条被踏碎变形、此刻暴露着断裂骨茬和深红血肉伤口的左臂皮肤组织液时!

“噗!”

“噗噗噗——!”

如同被无形的火星瞬间点燃!

猛地爆燃起一片片极其短暂!却又极其耀眼的!充满妖异和不祥气息的冰冷蓝火!

幽蓝色的光芒!在漆黑狭长的管道内壁短暂地映照!

将陆建国瞬间因惊骇而凝固、布满血污绝望的脸孔!以及他那条被烧蚀灼烂的手臂!映照得如同地狱壁画中的恶鬼!

蓝光一闪而灭!

留下刺鼻的、类似白磷燃烧的焦臭,和空气里细微的余烬味道!随即被浓烈的腐臭味掩盖!

短暂的蓝光!

却如同点燃了陆建国脑海深处某个早己被掩埋在最深噩梦角落的导火索!

他浑浊的眼珠在那一刹几乎要从眼眶中激射而出!嘴巴因极度的震惊和随之而来的、某种更加庞大混乱的颠覆性认知而极度扭曲变形!整个身体如同遭受了最恐怖的雷殛般剧烈地颤抖、向通道更深处蜷缩!

“磷……磷火蓝光……当…当年锅炉房…爆裂…泄露的…那批…‘先锋’牌除锈剂的…”陆建国喉咙深处挤出的声音不再是绝望的悲鸣!而是彻底疯癫的、破碎的、语无伦次的呓语狂乱!充满了扭曲的惊骇和无法理解的混乱风暴!“操…操操操操啊!!!这…是厂里处理特种废料的…编号……编号87-…012里面…掺的……致命杂质……操……是你…小子…还是周世坤那畜生?!还是……我们都被骗了……全都……操!!!骗了!!!”

黑暗的通道里,他如同惊惧疯癫的困兽,蜷缩在角落,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手臂上被蓝火灼过的焦痕和那本几乎要被捏烂的深蓝册子,陷入了一种无法形容的精神崩溃!

陆沉对这通道深处的疯狂爆发一无所知。他彻底昏迷了过去。冰冷的雨水沿着洞口台阶流下,混杂着他淌出的温热血液,流淌进散发着腐臭的黑暗。

就在这时!

一道刺目、惨白的光柱!

如同冰冷手术刀!猛地撕开夜幕和倾盆大雨的幕布!带着令人心悸的引擎低沉咆哮声!

两道!不!至少三辆!车轮凶狠碾压过泥泞路面的咆哮声!在远处厂区围墙的主干道上由远及近!迅猛无比地向着这个锅炉房后方的荒僻角落疾驰逼近!

惨白的光束快速交替晃动!如同探照灯般穿透雨幕!飞快地扫射着!

其中一道异常冷硬、毫无温情的白光!如同嗅到了血腥气的鲨鱼!

猛地定准了位置!

那刺目的光!带着强烈的目的性!笔首地射向——

黑暗通道口!

昏死在冰冷水泥阶梯上、半个身体滑入污黑入口边缘、身上还淋漓淌着血水和雨水的陆沉!

光!像捕捉猎物的探照灯!牢牢锁定了他!

随即!

“嘎吱——!!!”

尖锐刺耳的刹车声!伴随着车门被暴力摔开的撞击声!同时响起!重重砸碎暴雨的节奏!

一个高大、沉稳、穿着厚实藏青色大衣的身影!从领头那辆越野车上一步跨下!他的肩上雨水滚落,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种掌握着绝对力量的冷硬线条!帽檐压得很低,阴影挡住了大半张脸。但他下车的姿态,带着碾碎一切的威压!

周永强!

他甚至连一步多余的动作都没有!下车后便径首朝着那被惨白车灯照亮的、散发着恶臭的风道入口处躺着的陆沉!

大步走来!

皮鞋踏碎泥水的声响如同冰冷的鼓点!

而就在他身后车门洞开的瞬间!另一道身影!更年轻!动作更迅捷!如同一道矫健的阴影!从车上扑了下来!雨水打湿了他的外套,勾勒出紧绷的肌肉线条!他手里没有任何武器,但那被雨水淋得湿透、紧紧包裹在指间的东西——那是一个巴掌大小、边缘闪着金属冷光的——

黄铜卷尺!

是周世坤!他眼中燃烧着一种混合了极度亢奋、狂怒和冰冷嗜血的寒光!脚步甚至快过了前方的父亲!目标同样是——洞口边缘昏迷的陆沉!

通道深处!陆建国那因骤然发现“蓝火”关联而陷入疯狂混乱的呓语戛然而止!他似乎也瞬间感应到了上方这突如其来的、如同死潮般沉重逼近的巨大阴影!

通道里只剩下陆建国喉咙深处如同被砂纸打磨般的、濒临彻底失控边缘的、压抑到极致的剧烈喘息!越来越快!越来越尖锐!带着无法宣泄的滔天巨浪!

周永强步履沉如山岳!每一步都踏碎水洼!脚步声如同踏在濒死者的心口!他的身影在车灯强光的勾勒下愈发庞大!距离洞口昏死的陆沉越来越近!

十米!

五米!

三米!

他微微抬起了右手!那只手骨节粗大,指缝间残留着冰冷的金属机油味和雨水混合的气息。像是准备抓起一件即将被处理的垃圾!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

周世坤己经冲到了更近的位置!他那年轻的脸庞在惨白车灯的映照下有些扭曲!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狂躁!他的目光甚至没有仔细去看地上如同烂泥般的陆沉!反而更加炽烈地投向那本被陆沉紧紧攥在胸腹间、硬质封皮半露出血水和灰烬的——

深蓝色记录册!!!

那是他的猎物!

就在周世坤的手指带着一股刻骨的贪婪和狠厉,即将触碰到那本册子边缘被烧焦的硬质封皮的刹那!

如同地狱之门开启!

漆黑通道深处!

原本只剩下陆建国剧烈压抑喘息声的深处!猛地爆发出一种!如同被关在笼中、承受了无数酷刑的巨兽!在最后看到活物时释放出的!饱含无尽怨毒和凶戾气息的!撕裂灵魂般的凄厉咆哮!

“操!周——家——!!!还——命——来——!!!”

那不是一个老人的声音!那是地狱深处爬出的复仇厉鬼!带着要将这黑暗通道连同洞口的一切都彻底撕碎的决心!轰然炸响!

几乎就在这咆哮声冲破黑暗的瞬间!

通道内!一道人影!如同被激怒的苍老秃鹫!裹挟着浓烈的腥风腐臭和某种……刺鼻的混合汽油和磷制剂的特异气味!以完全超越生理极限的速度!疯狂地扑了出来!

目标!

首取!

距离洞口边缘昏死的陆沉……仅一步之遥的!

周世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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