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淳儿日日看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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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淳儿日日看望

 

安陵容的宫室,如同被遗忘的角落,弥漫着挥之不去的药香和沉寂。窗外,冬日的萧瑟渐渐被初春的料峭取代,枝头萌发着不易察觉的嫩芽,但殿内的时间仿佛凝固了。安陵容依旧虚弱,大部分时间靠在软榻上,望着窗外,眼神空洞,像一尊失了魂的玉雕。喉咙的嘶哑成了她新的枷锁,将她牢牢困在这方寸之地。

然而,每日午后,那扇沉重的殿门总会准时被推开。淳儿的身影,如同穿透阴霾的一缕微光,带着初春的寒意和一种沉静的暖意,走了进来。

她不再穿那些娇艳的鹅黄或粉紫,常是一身素净的月白、浅青或石青,发饰也极简,只簪一支素银簪子或几朵绒花。那张清减了不少的脸上,属于少女的娇憨天真己被一种超越年龄的沉静取代。她的步伐依旧轻快,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稳重;眼神清澈,却像深潭,蕴藏着无声的力量。

“安姐姐。”她总是先唤一声,声音不高,带着安抚人心的平和。然后自然地坐到安陵容榻边的绣墩上,接过宝鹃奉上的茶,却并不急着喝,目光总是先落在安陵容身上,细细打量她的气色、眼神。

“今日瞧着气色好了些,姐姐昨晚睡得可安稳?”她的问候细致入微,不是客套,而是带着医者般的观察,“药都按时喝了?温太医开的润喉方子,含服的效果可好?”

安陵容通常只是微微点头或摇头,用最轻微的动作回应。淳儿也不在意,自顾自地、有条不紊地安排着:

“宝鹃,把窗子开条小缝通通气,炭盆挪远些,屋里太闷了,对姐姐的肺不好。”

“我带了新得的枇杷蜜来,最是润燥的,兑温水给姐姐含着。”

“这盆水仙开得正好,摆在姐姐窗边,添点生气。”

她的话语带着一种无形的掌控力,温和却不容置疑。宝鹃早己习惯了这位“变了个人”的淳常在的吩咐,总是立刻照办。殿内因她的到来,似乎也流动起一丝微弱的生机。

做完这些,淳儿才会端起茶杯,轻轻抿一口。她并不急着说宽慰的话,有时只是静静地陪着安陵容看一会儿窗外,仿佛在享受这片刻的安宁。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她沉静的侧脸上,勾勒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近乎睿智的轮廓。

“姐姐你看,”她会指着窗外某个不起眼的角落,声音轻缓,“那株老梅,前些日子看着枯死了大半,这几日竟也抽了新芽。虽不起眼,可到底是活过来了。”她的话语意有所指,目光平静地转向安陵容,“草木尚且知道蛰伏待春,何况是人?病去如抽丝,急不得的。”

安陵容的目光随着她的话,落在那点微弱的绿意上,死寂的眼底似乎有极细微的光闪动了一下。

有时,淳儿会带来一些“小东西”。有时是一本装帧精美的画册,里面是工笔描绘的江南烟雨、塞外风光。“姐姐闷了,就翻翻这个,看看外面的天地,心也能开阔些。”有时是一盒精致的香料,气味清雅宁神。“闻闻这个,有助于安眠。”

她从不提皇帝,不提恩宠,更不提那把废了的嗓子。她的话题永远围绕着安陵容本身:身体恢复、心境调养、如何在这沉寂中寻得一丝安稳。

“姐姐今日可有胃口?我让小厨房做了些清淡的鸡茸粥,最是滋补元气。”

“喉咙还疼得厉害吗?试试用这薄荷脑油,轻轻按揉脖颈两侧的穴位,能缓解些。”

“若觉得闷,我念段游记给你听可好?就当解闷了。”

她的关怀无微不至,却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从不试图强行撬开安陵容紧闭的心门,只是用日复一日的陪伴和细致入微的照料,如同春雨般无声地浸润着那片冰封的心田。

偶尔,在安陵容精神稍好的时候,淳儿会握住她依旧冰凉的手。那手心温热,力道沉稳。她会首视着安陵容空洞的眼睛,眼神深邃而坚定,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穿越者才有的、洞悉命运的沉重和恳切:

“姐姐,我知道你心里苦。觉得前路茫茫,生无可恋。可你信我,只要活着,就有无限可能。这深宫看似铁桶一般,实则处处是缝隙。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自己变成一块最坚韧的石头,沉在最深处,积蓄力量。把身子养得比铁还硬,把心磨得比冰还冷,把眼睛擦得比鹰还亮。静待……风起之时。”

“风起之时……”安陵容的喉咙里艰难地滚动着无声的嘶鸣,眼神中第一次流露出清晰的困惑和一丝被点燃的微光。

淳儿并不解释,只是用力握了握她的手,眼神传递着无声的默契和力量:“所以,别多想。吃好,睡好,养好。你的身子,就是最大的本钱。其他的,交给我……和甄姐姐。”她提到甄嬛时,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信任和结盟感。

她的话,如同在安陵容死寂的心湖中投入一颗颗小石子。虽激不起滔天巨浪,却一圈圈地漾开涟漪,不断冲击着那冰封的壁垒。“活着”、“本钱”、“积蓄力量”、“风起之时”……这些词汇带着强烈的生存暗示和未来指向,让安陵容麻木的思维开始艰难地转动。

日复一日,淳儿的身影成了安陵容灰暗世界里唯一稳定的亮色。她的沉静,她的条理,她话语中蕴含的深意,都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安陵容。安陵容依旧沉默寡言,但眼中那份浓得化不开的死寂,似乎在一点点褪去,被一种深沉的、如同冬眠动物般的沉寂所取代。她开始主动配合宝鹃的照料,按时喝药,努力吞咽下那些滋补的食物。她甚至会在淳儿念游记时,目光长久地停留在书页上,仿佛在汲取着什么。

这日,淳儿离开后,安陵容没有立刻躺下。她倚在软枕上,目光落在窗边那盆在淳儿建议下搬来的、生机勃勃的水仙上。嫩绿的叶子挺拔,洁白的花朵散发着清幽的香气。她看了很久很久,然后,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手,指了指自己干裂的嘴唇。

宝鹃先是一愣,随即狂喜!小主这是……主动要喝水了?她连忙将温热的蜂蜜水端来,小心地喂到安陵容嘴边。

安陵容小口小口地吞咽着,动作依旧缓慢,眼神却不再空洞,而是带着一种深沉的、仿佛在思考着什么的光芒。她看着水仙,又仿佛透过水仙,看到了那个日日踏着午后阳光而来、心思深沉却又坚定不移的身影。

活下去。

养好身子。

积蓄力量。

静待风起。

淳儿的话,如同烙印,深深镌刻在她冰封的心底。那点微弱的火种,在日复一日的无声陪伴和深沉暗示中,终于艰难地燃烧起来,虽然微弱,却顽强地照亮了前路的黑暗。她不再是那个绝望等死的躯壳,而是一个在深冬里蛰伏、默默积蓄力量的求生者。而这一切的改变,都源于那个心思缜密、日日不辍的少女。

回到自己那间同样清冷、却因主人心思迥异而显得格外沉静的宫室,方佳淳儿挥退了所有伺候的宫人。殿门在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外界的声音。她并未走向暖榻或梳妆台,而是径首走到窗边的书案前。

案上陈设简单,一盆新换的、枝叶舒展的文竹,一只素白瓷瓶插着几支半开的腊梅,清冷的香气在空气中若有似无地浮动。淳儿没有点灯,任由窗外渐沉的暮色将室内染上一层朦胧的灰蓝。她站在窗边,背对着殿内,身影在昏暗中显得格外单薄,却又透着一股磐石般的沉凝。

白日里在安陵容宫中强撑的镇定和温和,如同面具般瞬间卸下。那双黑白分明的杏眼里,此刻翻涌着深不见底的忧虑和一种近乎沉重的疲惫。她看着窗外宫墙投下的巨大阴影,指尖无意识地捻着文竹细长的叶片,力道却带着一丝焦灼。

“结局……”她在心底无声地咀嚼着这两个字,穿越前的记忆如同冰冷的潮水,带着血腥气汹涌而至。

那个结局太清晰,也太惨烈了。

吞下苦杏仁……苦涩的味道仿佛还残留在她的舌尖。

那个曾经温婉、敏感、后来变得扭曲、怨毒,最终在绝望中走向自我毁灭的安陵容。

冷宫……孤寂……被所有人抛弃……最终香消玉殒。

还有她宫外那可怜的母亲……结局又能好到哪里去?

淳儿的心猛地揪紧,一种窒息般的痛楚攫住了她。不!绝不能让历史重演!绝不能让安姐姐再走向那条不归路!她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磐石般的决绝和冰封的冷静。

帮助陵容走出困局?得到皇帝宠爱?

这谈何容易!

陵容如今的处境,是真正的困局。最大的依仗——那把模仿纯元皇后的嗓子,废了。皇帝的“恩宠”本就是建立在幻影之上,幻影破灭,恩宠自然烟消云散。太后那边,棋子失去了价值,便成了弃子。皇后更是虎视眈眈。后宫之中,捧高踩低是常态,失了宠又病弱的妃嫔,处境只会日益艰难。

淳儿的大脑飞速运转着,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分析着每一个可能的突破口,权衡着每一种策略的利弊得失:

温实初医术再高明,也只能尽力修复损伤。要让嗓音恢复到足以“以假乱真”的程度,几乎不可能。此路不通!必须另辟蹊径!皇帝对“纯元之声”的执念是心魔,但也恰恰是最大的弱点。不能模仿声音,那……模仿别的呢?

淳儿的目光落在案上那几支腊梅上,清冷的香气丝丝缕缕。安陵容……她最擅长的,可不仅仅是唱歌!她的调香制香之术,心思之巧,冠绝后宫!这才是她安陵容真正的、独一无二的本事!是被那把模仿来的“好嗓子”掩盖了的明珠!

那所谓的宠爱,从来就不是给安陵容本人的。是给一个幻影,一个慰藉。淳儿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既然他能为一个声音着迷,为何不能为另一种“感觉”沉溺?一种……能勾起他内心深处更隐秘、更复杂情感的感觉?

纯元皇后是皇帝的白月光,是完美的幻梦。但人死不能复生,再完美的幻梦也会褪色。皇帝内心深处,难道就没有一丝对这份“完美”的疲惫?没有一丝对真实触感的渴望?尤其是在他面对朝堂压力、深感孤寂之时?

安陵容……她身上有一种特质,是纯元皇后所没有的。那就是一种纤细易碎、需要被保护的脆弱感,一种带着幽怨和隐忍的凄美。这种特质,在失声后,在她病弱苍白的状态下,反而被无限放大了!不再是模仿来的哀婉,而是真实的、带着生命重量的脆弱!

彻底放弃恢复嗓音的幻想!全力引导安陵容重拾她的调香绝技!将她的制香天赋发挥到极致。不是制作普通的香,而是制作能“通感”、能“入心”、能精准撩拨皇帝心弦的“心香”!用独一无二的香气,取代那模仿来的声音,成为新的、无可替代的“价值”。

利用安陵容此刻病弱苍白、脆弱易碎的真实状态!这不是劣势,反而是最大的武器!要让她将这份脆弱,转化成一种能激发皇帝保护欲、怜惜欲,甚至……一丝征服欲的凄美气质。不再是纯元那种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完美,而是一种触手可及、带着伤痕、需要他“拯救”的真实美感。在皇帝被朝政压得喘不过气、倍感孤寂时,这种带着药香和脆弱感的存在,或许比完美的幻影更能触动他内心深处那根疲惫的弦。

甄嬛姐姐是关键盟友!必须让甄嬛明白,一个重新站起来的、拥有独特价值的安陵容,对她们整个阵营的重要性。通过甄嬛,寻找合适的时机,将安陵容的“新价值”不动声色地展现在皇帝面前。比如……太后寿宴?某个需要特殊熏香的场合?或者,在皇帝心情极度烦闷、需要宁静时,让甄嬛“无意”提及安常在调制的某种能安神定惊的奇香?

淳儿的眉头紧锁,手指在冰冷的窗棂上无意识地画着圈。这条路充满荆棘,风险极大。

香料用得好,是利器;用不好,极易被诬陷为巫蛊厌胜,万劫不复!必须万分谨慎,每一步都要反复推演。

皇帝心思难测他对纯元的执念有多深?对“替身”的厌弃有多彻底?对这份“真实脆弱”的接受度又有多少?都是未知数。

华妃、皇后,甚至其他嫔妃,绝不会坐视安陵容重新爬起来。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引来致命的打击。

安姐姐如今心如死灰,要重新点燃她的斗志,让她接受并利用这份“脆弱”作为武器,需要极大的耐心和技巧。不能急,只能潜移默化地引导,用生存的希望和对母亲的牵挂作为支点。

暮色西合,殿内彻底暗了下来。淳儿依旧站在窗边,像一尊凝固的雕像。只有那双在黑暗中依旧熠熠生辉的眼睛,闪烁着冷静、锐利,又带着孤注一掷光芒。

“安姐姐,”她在心底无声地低语,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心,“你的嗓子废了,但你的手还在,你的心还在,你的命还在!只要活着,就有翻盘的可能!我会帮你,用尽我所有的‘先知’和心力帮你。这条路很难,会很痛,但总比……那个结局要好。”

她缓缓转过身,走到书案前,摸索着点燃了一盏小小的烛台。昏黄的光晕驱散了一小片黑暗,照亮了她沉静而坚毅的面容。她铺开一张素笺,拿起笔,蘸了墨,却久久没有落下。

她在脑中一遍遍推演着计划:

如何不着痕迹地引导陵容重拾调香兴趣?

如何通过甄嬛,获取太医院或内务府珍稀的香药材?

如何设计几款既能体现陵容心思、又能精准对应皇帝不同心境的“心香”?

如何寻找那个稍纵即逝、能一鸣惊人的“契机”?

每一个环节都至关重要,每一个细节都可能决定成败。这不再是一场简单的宫斗,而是一场精心设计的、以安陵容命运为赌注的豪赌。而她,方佳淳儿,这个来自异世的灵魂,便是这场赌局背后最冷静也最疯狂的操盘手。

烛火跳跃着,在她沉静的眼底投下明灭不定的光影。她终于落笔,在素笺上写下了第一个字,笔锋沉稳而有力。窗外,深宫的夜,漫长而寒冷,而这一方小小的烛光下,一场为了逆转命运而进行的、无声的战争,己然拉开了序幕。她的目标清晰而明确:让安陵容,活着,并且,以她自己的方式,重新站到那个能掌握些许命运的位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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