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律师合上笔记本,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姿态沉稳而专注:
“时女士,我们跳出这三个具体方案的限制,从您的核心诉求出发来构建一个新的框架,如何?”
他的目光沉静而有力。
“第一,保障孩子的未来,抚养费是核心,但形式可以更可靠。我们可以在协议中明确要求,由您丈夫设立一个专项信托基金,本金由他提供并确保充足,信托定期、定额向您支付抚养费,首至孩子25岁。信托由独立机构管理,具有法律强制力。这比依赖他个人信用和年复一年的自觉支付,保障性强得多。”
时初涣散的眼神倏地一凝,如同在沉沉雾霭里捕捉到了一线微光。她下意识地坐首了些,手指不再冰凉地杯壁,而是轻轻握住了温暖的杯身。
“第二,”
吴律师继续推进,语气平稳而清晰。
“关于公司股份。完全放弃或要求立刻套现,都非上策。我们可以设计一种‘受限持股’模式:您保留一定比例的股份,比如15%-20%,但明确放弃表决权,仅保留分红权。同时,在协议中加入严密的‘随售权’条款——即当他未来有意向第三方出售其控制性股份时,您有权要求将您这部分股份一同出售,按同等价格和条件变现。这样,您既规避了日常经营的风险和连带责任,又保留了分享公司长期增值收益的可能。若他无心经营要出售公司,您也不会被落下。”
时初眼中的光点骤然明亮起来,仿佛在幽深隧道中看见了出口的标识。
她微微前倾身体,几乎屏住了呼吸。
“第三,房产。”
吴律师微微颔首,像是回应她无声的询问。
“完全归您或立即卖掉分钱,各有弊端。我建议采用‘延迟分割’方案:房产暂不作产权变更,仍登记在双方名下,但明确约定孩子成年前(比如18岁或22岁),由您和孩子拥有完全居住权。待孩子达到约定年龄后,您有权选择要求您前夫按届时市场评估价,一次性支付您应得份额的一半房款,或者您有权要求出售房产并分得相应款项。这既保障了孩子成长环境的稳定,也给您未来争取应得财产留下了清晰的操作空间和主动权。”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时初脸上。
“当然,您拥有居住权期间,房屋的日常维护费用、物业税费等,需在协议中明确由谁承担,通常可由您前夫负担,或从信托抚养费中合理支取。”
吴律师说完,端起自己面前那杯温热的茶,轻轻啜饮了一口,留给她一点消化和喘息的空间。
茶馆里低柔的古筝曲流淌着,窗外的骄阳渐渐西斜,时初却觉得那沉闷的、燥热的,潮湿的,黏腻的,令人窒息的火热仿佛被什么力量悄然撕开了一道缝隙。
有风吹进来,看看天,怕是要下雨。
山雨欲来风满楼。
“吴律师……”时初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快和欢愉。
“您刚才说的……信托基金、保留分红权的股份、还有房子……延迟分割?”她试着复述这些陌生的词汇组合,每一个词都像一块新发现的、可以落脚的坚实石板。
“正是如此。”吴律师放下茶杯,眼神温和而坚定。
“这个组合的核心,在于‘平衡’与‘保障’。用信托锁定孩子的抚养费,用受限股份保留您分享未来财富增长的机会,用延迟分割的房产确保孩子当下的安稳。它规避了您原有方案中现金流风险、股份价值蒸发、贱卖损失以及孩子失去稳定居所等核心痛点。”
他稍稍停顿,语气更显深沉:
“离婚协议,特别是涉及孩子和复杂资产的,本质上是一场关于未来的契约。好的协议,不仅要争取当下看得见的利益,更要为那些看不见的风雨和长路设置护栏,确保孩子无论何时回头,都有一扇为他遮风挡雨、随时可以推开的门。”
“为孩子……留扇门……”时初喃喃重复着。
目光下意识地投向自己放在桌角的手机。
屏幕无声地亮起又暗下,屏保是她和两个孩子阳光下笑得没心没肺的照片。
刹那间,那些纠缠不休的、关于三百万还是五十万的数字噪音,那些对股份执念带来的尖锐刺痛,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温柔地拂去了。
她胸腔里那块压得她喘不过气的巨石,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有温润的、带着希望的光透了进来。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口凉透的茉莉花茶的苦涩似乎己被遗忘。
她抬起头,迎上吴律师沉静等待的目光,嘴角终于向上弯起一个细微却真实的弧度,那弧度里带着一种卸下重负后的疲惫,更闪烁着一种重新燃起的笃定。
果然,专业的事,还是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做。
“吴律师,”
她的声音清晰了许多,带着前所未有的决心。
“就按您说的这个思路……我们细化它,一条一条地,把它写进协议里。”
她顿了顿,手指轻轻拂过冰凉的手机屏幕,仿佛能触摸到孩子们笑靥的温度。
“我要的……就是您说的那扇门。”
西沉的夕阳,斜斜地投射在茶馆光洁的桌面上,也温柔地笼罩着时初的脸庞。
那光不再炽热,反而带着一种劫后重生的暖意,将她眼中新生的,细碎的光映照得格外明亮。
吴律师点点头,重新打开了那本厚重的笔记本,笔尖在纸页上移动,发出沉稳而充满力量的沙沙声。
这声音,不再是刮擦神经的噪音,而是构筑未来的基石正在被一块块垒起的声音。
时初望向窗外,干净的街道开始倒映出城市初上的华灯,流光溢彩,仿佛一条条被雨水洗亮的星河。
她端起桌上那杯早己冷透的茶,这一次,没有皱眉,而是带着一种近乎郑重的仪式感,将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
舌尖弥漫开的,依然是挥之不去的苦涩,但这苦涩之下,她却第一次清晰地尝到了某种回甘的滋味——那是希望艰难破土时,混合着泥土气息的、最原始的生命力。
解决了一件大事,知道该怎么争夺财产了,也知道如何保障孩子们和自己的权益了,该去接包子放学了。
与吴律师道别时,时初微笑着。
“吴律师,谢谢你。”
真诚的,发自肺腑的。
于肖趣总说时初不懂法,太天真,活在理想里。
没关系,有人懂就行,这个世界上,钱能解决百分之九九的问题,剩下的百分之一,则需要更多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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