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的冰冷,如同久违的故土,包裹着洛无尘残破不堪的躯壳。
他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从血肉熔炉那翻滚着死亡与重生的地狱中捞出,重重地摔回坚硬的石地上。
没有灼热,没有咆哮,只有深入骨髓的、仿佛连灵魂都冻结了的冰冷,以及……一片死寂的虚弱。
他无法动弹,连一根手指都无法抬起。身体像一具被粗暴缝合后又拆开无数次的破碎人偶,每一寸血肉、骨骼、经脉都在发出无声的哀鸣。
皮肤上布满了深可见骨的裂口,暗红色的血肉翻卷着,边缘被熔炉的高温和《终焉之息》的掠夺之焰灼烧得焦黑,散发出一种混合着血腥、焦糊和奇异药味的古怪气息。
这些伤口不再流血,仿佛生命力己枯竭到连血液都无力渗出。剧痛如同跗骨之蛆,从每一个细胞深处钻出,啃噬着他残存的意识。
但更深的痛苦,来自灵魂深处。
源自九殛星枷的那股帝君“终焉沉静”意境,在助他驾驭余烬、获得初步隐匿后,并未消散,反而如同附骨之疽,深深烙印在他的意志核心。
那不是温暖的抚慰,而是冰冷的枷锁。它冻结了混乱的低语和毁灭的冲动,却也冻结了他自身的情感波动和思维活力。
一种难以言喻的空洞感充斥着他的意识,仿佛灵魂被剥离了所有色彩,只剩下冰冷的灰白。
每一次试图思考,都像是在冻结的湖面上行走,脚下是深邃的寒冷,意识则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汞。
气海深处,那点壮大了数倍的“终焉余烬”安静地悬浮着。
它不再是之前微弱的星火,更像是一颗被强行压缩、内敛了所有光热的微型“黑洞”。深沉的温热感依旧存在,但被一层极其稀薄、近乎透明的幽暗光晕紧紧包裹。
这光晕,便是初步成型的“终焉隐匿”之力。它有效地将余烬那足以引动高位窥视的同源波动锁死在核心,使其气息近乎于无。
然而,维持这种内敛本身,就是一种持续的、无声的消耗,如同背负着一座无形的冰山。
余烬的核心,秩序与混乱的悖论平衡在帝君意境的冰冷压制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僵持”。
那缕灰败的混乱印记并未消失,反而在壮大的余烬中显得更加凝实,如同冰层下缓慢蠕动的毒蛇,只是被暂时禁锢了扩散的势头。
每一次余烬的搏动,都带来一种源自内部、沉重而冰冷的悸动,提醒着洛无尘这份力量的本质——它是毁灭的灰烬,亦是新生的火种,更是随时可能反噬的凶器。
《轮回》古卷静静地悬浮在识海中央,散发着微弱的琉璃光泽,抵抗着先前混乱侵蚀的残留影响。
封面上似乎多了一道极其细微、若不凝神细看几乎无法察觉的灰败纹路,那是衍魔混乱气息冲击留下的痕迹,如同瓷器上的一道裂璺,无声诉说着之前的凶险。
古卷的气息也变得更加沉寂,仿佛耗尽了力量,又像是在默默舔舐伤口。
“渊”的身影无声地出现在洛无尘身旁,宽大的斗篷垂落,阴影下的目光如同两柄冰冷的解剖刀,细致地扫描着地上这具“霜烬余骸”。
他沉默着,没有质问,没有催促。苍白的手指隔空轻点,几缕粘稠如墨、却又蕴含着精纯温和生机的死气能量,如同有生命的藤蔓,缓缓渗入洛无尘体表最严重的几处裂口。
“唔……”
洛无尘的身体猛地一颤,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那温和的生机如同滚烫的银针,刺入他麻木冰冷的血肉,带来剧烈的刺痛感,同时也强行唤醒了一丝丝微弱的生机,开始艰难地修复那些焦黑的创面。
但这修复带来的,是更加清晰的、如同万千蚂蚁啃噬的麻痒和疼痛,与灵魂深处的冰冷空洞形成鲜明而残酷的对比。
“骨头断了十七处,内脏破裂超过半数,经脉……哼,勉强算是藕断丝连。”
“渊”的声音平静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件器物的损伤报告。
“生命力透支严重,本源近乎枯竭。能活着爬出来,算是你命够硬,也是那点‘终焉’的功劳,它在最后关头反哺了你一丝……虽然代价是加速了你的崩溃。”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洛无尘气海的位置,仿佛能穿透皮肉,首视那颗内敛的幽暗核心。
“初步的‘沉静内敛’……比预想的快,也……更彻底。”
他的语气中听不出喜怒,只有一种冰冷的评估。
“寰星帝君的遗留……果然非同凡响。竟能在那种绝境下,引动如此纯粹的‘终焉意境’,强行冻结混乱,稳固核心……甚至催生出这层隐匿光晕。”
“渊”缓缓蹲下身,阴影几乎将洛无尘完全笼罩。一股无形的压力随之降临,并非掌域境的威压,而是一种纯粹精神层面的、冰冷的审视。
“这隐匿,能维持多久?能瞒过什么层次的存在?代价……又是什么?”
他像是在问洛无尘,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灵魂被帝君意境侵蚀,变得冰冷、迟滞,如同冻结的湖面……这是驾驭‘终焉’沉静必须付出的代价?还是……失控的前兆?”
他的手指,隔着一尺的距离,虚虚点向洛无尘的眉心,一股极其细微、却带着强烈探知欲的精神力,如同最灵巧的探针,试图刺入洛无尘那被冰冷意境封锁的识海,去触碰那沉寂的《轮回》古卷,去感知那被隐匿的余烬核心。
“嗡……”
就在“渊”的精神力即将触及洛无尘识海边缘的刹那,那层包裹着终焉余烬的幽暗光晕,极其微弱地波动了一下。
没有反击,没有抗拒。
仅仅是一丝存在感的涟漪。
如同平静无波的深潭,在投入一颗微小石子时,水面荡开的一圈几乎看不见的波纹。这波纹本身毫无力量,却清晰无比地昭示着潭水的存在与深度。
“渊”的精神力猛地顿住,如同触电般缩回!
阴影下的瞳孔,瞬间收缩成针尖大小!
就在刚才那一刹那的“接触”中,他感受到了一种……大恐怖!
并非力量层面的冲击,而是一种源自存在本质的、冰冷的、绝对的……终焉气息!
那气息内敛到了极致,却纯粹到了极致!
仿佛只要他再深入一丝,就会惊醒一头沉睡在宇宙寂灭核心的恐怖巨兽,其苏醒带来的,将是自身存在的彻底湮灭!
这种感觉,比他面对巅峰时期的千星寰宇强者,甚至比感知到“孽瞳”的意念时,更加……令人心悸!那是一种面对“终极”本身的渺小与恐惧!
“哼!”
“渊”猛地站起身,宽大的斗篷无风自动,周身死气一阵剧烈的翻涌,显示出他内心的极度不平静。
他死死盯着地上依旧如同死尸般的洛无尘,眼神复杂到了极点——震惊、忌惮、贪婪、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
他明白了。这初步的“终焉隐匿”,不仅仅是隐藏气息那么简单。
它本身就是一种宣告!一种对自身“终焉”本质的确认与保护!任何试图强行窥探其核心的行为,都可能引动那沉寂“终焉”本能的、毁灭性的反噬!如同触碰了宇宙寂灭的开关!
“好……很好!”
“渊”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
“看来,本座还是低估了‘终焉’的位格……也低估了你这具‘容器’的潜力。”
他不再尝试探查,转而从袖中取出数个造型古朴的玉瓶。瓶塞打开,浓郁的药香混合着精纯的能量气息弥漫开来,其中甚至夹杂着几缕极其淡薄、却品质极高的星辰之力。
“把这些服下。”
他屈指一弹,几颗龙眼大小、散发着柔和光晕的丹药和几滴粘稠如液态星辰的精华,精准地悬浮在洛无尘无法闭合的唇边。
“‘星髓续玉膏’、‘九转归元丹’……还有这点稀释过的‘天垣星核液’。它们能修补你的身体,滋养你近乎枯竭的本源。至于灵魂的冻伤……只能靠你自己,用时间去消磨那帝君的意境,或者……学会与它共存。”
丹药和精华入口即化,化作温润却庞大的暖流,涌入洛无尘残破的躯体。
温和的药力开始修复血肉,星辰精华则缓慢地浸润着他干涸的星脉本源,带来一丝久旱逢甘霖般的微弱生机。
身体的剧痛在药力作用下稍稍缓解,但灵魂深处的冰冷空洞,依旧如影随形。
“渊”看着药力生效,转身走向石室深处那片永恒的阴影,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话语在石室中回荡:
“在你恢复行动能力之前,给本座好好‘熟悉’你体内那点东西。熟悉它的‘沉静’,它的‘内敛’,它的‘隐匿’……还有它那不容亵渎的‘本质’。”
“你现在的状态,像一块包裹着星火的寒冰。冰层能暂时保护星火不被外界风雨吹灭,却也隔绝了它自身的光热,甚至可能将其冻熄。如何让这冰与火在你体内达成新的、受控的平衡,而不是让你变成一具冰冷的行尸走肉,或者一颗提前引爆的毁灭炸弹……这是你接下来的功课。”
“时间……不会太多。‘孽瞳’的窥视虽被惊退,但它,或者它的同类,迟早会卷土重来。下一次,就不会只是隔着壁垒的意念投影那么简单了。”
石室重归死寂,只有药力在洛无尘体内流淌的微弱声响,和他那几乎无法察觉的、冰冷而艰难的呼吸。
洛无尘躺在冰冷的地上,意识在帝君意境的冻结下缓慢运转。
身体的痛苦依旧,灵魂的空洞冰冷依旧。
但他“内视”着气海中那颗内敛幽暗的“终焉余烬”。它沉静地搏动着,每一次搏动都带来冰冷的悸动和沉重的存在感。
霜烬余骸……
沉静内敛……
不容亵渎的本质……
“渊”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刻刀,一字字凿进他冻结的意识。
他不再是之前那个在熔炉中疯狂挣扎的囚徒,而是变成了一个背负着沉静毁灭的“余骸”。
前路,是学会与这冰冷的终焉共存,在冻僵的灵魂中重新点燃一丝属于自己的意志之火?还是在这沉静的内敛中,彻底迷失,化为终焉的一部分?
答案,无人知晓。只有石室的冰冷,与体内那颗寂静燃烧的“霜烬”,陪伴着他,在这绝望囚笼的角落,进行着无声的、更加漫长的煎熬。
长路,在这片沉静的废墟上,刚刚铺开染血的霜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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