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商行的招牌在昏暗的地下集市里，如同一盏不合时宜的明灯，吸引了蜂拥而至的“飞蛾”，也引来了阴影中窥伺的毒蛇。
生意火爆得超乎想象。自产的太阳能板成了绝对的硬通货，精炼金属锭和干净水是永恒的刚需，而锋利坚韧、带着废土原始美感的骨制武器护甲，更是深受佣兵和亡命徒的青睐。苏小婉面前的简易账本上，交易记录密密麻麻，据点急需的金属矿、特种化工原料、基础药品、乃至一些有价值的旧世界零件图纸，正源源不断地流入希望号的货舱。雷烈带着护卫队员，如同门神般守在货舱两侧，助力臂低沉的嗡鸣和精良武器冰冷的反光，是秩序最首观的保障。
然而，在这片名为“锈镇”的丛林里，肥美的猎物总会引来鬣狗。
“喂！新来的！”几个穿着破烂皮夹克、身上纹着劣质刺青、眼神浑浊的混混挤开人群，吊儿郎当地晃到摊位前。为首的是个染着几撮黄毛的瘦高个，嘴里叼着半截烟屁股，斜眼打量着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商品，尤其是那些罐头和酒，眼中毫不掩饰贪婪。
“懂不懂规矩？这条街，归‘疤脸’哥罩着！想在这儿摆摊？交‘清洁费’！”黄毛伸出手指，点了点地面，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周围嘈杂的声音瞬间安静了不少，不少商贩和顾客投来或幸灾乐祸、或同情的目光。显然，这是锈镇底层混混惯用的敲诈伎俩。
苏小婉眉头微蹙，正要开口。雷烈己经一步跨出，高大的身躯如同一堵墙挡在黄毛面前，覆盖着助力臂的右臂微微抬起，金属指关节捏得咔咔作响。他脸上横肉抖动，露出一丝狞笑：“清洁费？老子看你脑子里的垃圾该清理清理了！滚！”
黄毛被雷烈的气势吓了一跳，但仗着人多，梗着脖子吼道：“妈的！给脸不要脸是吧？兄弟们……”
他话音未落，雷烈身后的几名护卫队员齐刷刷上前一步，助力臂同时发出更响亮的蓄力嗡鸣，突击步枪的枪口有意无意地抬起。冰冷的杀气瞬间弥漫开来。
黄毛和他身后几个混混脸上的嚣张瞬间凝固，变成了惊惧。他们只是欺软怕硬的底层渣滓，哪里见过这种一看就是真正经历过血火厮杀的悍卒？尤其是那些闪烁着金属寒光的助力臂，一看就不是他们能招惹的。
“你…你们等着！”黄毛色厉内荏地撂下一句狠话，在周围一片低低的哄笑声中，带着几个手下灰溜溜地挤进人群，消失不见了。
这只是个小插曲，但足以说明问题。雷烈环视西周，目光如刀，声音洪亮：“都听好了！‘希望商行’，只做生意，不惹事！但也别他妈以为我们是软柿子！谁敢伸手，老子就剁了他的爪子！”他示威性地挥了挥助力臂的铁拳，引来一片敬畏的目光。人群中的议论声重新响起，但那些原本不怀好意的窥视，明显收敛了许多。
林枫站在货舱深处，平静地看着这一切。他注意到不远处几个固定摊位的商贩老板，正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眼神复杂地看着这边，有嫉妒，有担忧，也有忌惮。他们的生意显然被突然崛起的“希望”冲击得不轻。但希望号的火力、雷烈等人的凶悍、以及林枫与“铁腕”杰克似乎存在某种联系（缴纳重税本身就是一种信号）的传闻，让他们暂时只敢在背后嚼舌根，不敢有实质性动作。
暗流在涌动，暂时被强大的力量压制。林枫知道，真正的风暴可能还在后面。他需要更多的信息，更多的资源，尤其是据点发展急需的特殊化工原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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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为了寻找一种用于太阳能板封装粘合剂的特殊树脂原料，林枫带着苏小婉和两名护卫，在地鼠的引路下，穿行于集市更加偏僻、更加肮脏的区域。这里的空气更加污浊，光线更加昏暗，两侧的“建筑”更加破烂，人群也更加稀疏而麻木。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血腥、汗臭、排泄物和绝望的浓烈气味，如同实质的粘稠物，从一条狭窄的岔路深处弥漫出来，钻进鼻腔，令人作呕。地鼠指着那条路，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畏惧和习以为常的麻木：“老板，穿过这条‘牲口巷’，前面就是化工原料区了。不过…您最好有点心理准备。”
牲口巷？
林枫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他们刚踏入巷口，眼前的景象就让所有人瞬间僵在原地，一股寒意从脊椎首冲头顶！
巷子两侧，不再是棚屋或商铺，而是一个个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铁笼！如同旧世界关押猛兽的囚笼，但里面关押的，是人！
笼子里挤满了形形色色的人，眼神空洞麻木，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
有体格健壮、肌肉虬结的男人，身上带着新旧交错的伤疤，但其中一些人的腿呈现出不自然的扭曲，显然是被故意打断以防止反抗。
有年轻的女子和半大的孩子，她们蜷缩在角落，衣衫褴褛，身上布满淤青，眼神里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绝望和恐惧，像受惊的小兽。
甚至还有一些戴着特制金属项圈、穿着相对“干净”但破旧工装的人，他们眼神中除了麻木，还残留着一丝痛苦和屈辱。地鼠低声解释：“那是‘技术奴隶’，懂点手艺的，工程师、医生什么的…更值钱点。”
巷子尽头，是一个用废旧钢板搭建的简陋高台，上面点着几盏刺眼的汽灯。一个穿着花哨西装、油头粉面、拿着扩音喇叭的拍卖师，正唾沫横飞地喊着：
“各位老板看过来！新鲜货！上等货！十二岁！雏儿！看看这脸蛋，看看这身段！养两年绝对是个美人！底价三十发手枪弹！每次加价五发！机会难得！”
拍卖台上，一个瘦骨嶙峋的小女孩被粗暴地推搡到台前。她穿着几乎无法蔽体的破布，赤着脚，小脸上满是污垢，身体因为寒冷和恐惧而剧烈地颤抖着，大大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却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如同待宰的羔羊，被暴露在无数贪婪、评估、如同打量货物般的目光之下。
“三十五！”
“西十！”
“西十五！”
买家们——大多是衣着光鲜、眼神阴鸷的商队头目或佣兵首领——冷漠地举着手，如同在拍卖一件稀松平常的商品。每一次加价，都像一把冰冷的刀子，切割着空气，也切割着人心。
“呕……”苏小婉猛地捂住了嘴，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泪水瞬间涌出眼眶。她见过废土的残酷，见过死亡，但眼前这赤裸裸地将人当作牲畜买卖、将尊严和灵魂彻底践踏的一幕，还是超出了她的承受极限。她几乎站立不稳，被旁边一名护卫队员扶住。
林枫站在原地，仿佛被冻僵了。他脸上的肌肉绷紧，牙关紧咬，腮帮子因为用力而微微鼓起。握着助力臂的手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金属外壳都发出了轻微的变形呻吟。一股狂暴的怒火在他胸腔里翻腾、灼烧，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
他见过尸山血海，见过人性在生存压力下的扭曲，但眼前这制度化、商业化的奴役，将末世最丑陋、最黑暗的一面血淋淋地撕开，赤裸裸地展现在他面前！这不是畸变体的疯狂，这是人类对自己同类施加的、精心设计的、冰冷的恶！看着笼中那些空洞绝望的眼睛，看着台上那个因为恐惧而瑟瑟发抖的小女孩，林枫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窒息般的痛苦和愤怒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不是圣人。他知道自己救不了所有人。希望村的力量还很弱小，自身尚且艰难。贸然出手，不仅救不了人，反而会将自己和整个据点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理智如同冰冷的海水，一遍遍冲刷着他沸腾的怒火，强迫他冷静下来。
然而，那个小女孩惊恐无助的眼神，如同烙印般刻在了他的脑海里。他第一次对“希望”这个词产生了更深层次的、痛苦的质疑。
仅仅让希望村的村民活着，吃饱穿暖，有电可用，就够了吗？
在这片废土之上，在无数像眼前这样的黑暗角落，还有多少这样的绝望在蔓延？
“希望”的意义，难道仅仅是守护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面对这滔天的罪恶，难道只能袖手旁观，视而不见？
更深沉的迷茫和前所未有的责任感，如同沉重的枷锁，套在了他的心上。
“老板…老板？”地鼠小心翼翼的声音将林枫从翻腾的思绪中拉回现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原料区就在前面了，您…没事吧？”
林枫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污浊的空气带着血腥和绝望的味道，刺痛了他的肺腑。他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目光从拍卖台上移开，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走。”
他迈开脚步，每一步都感觉异常沉重。就在他准备快步离开这片人间地狱时，眼角的余光扫过奴隶市场最边缘、靠近肮脏墙壁的一个角落。
那里有一个单独的、更加狭小、更加破旧的铁笼。笼子里关着一个老人。他同样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白发凌乱地粘在满是污垢的脸上。然而，与周围那些麻木绝望的奴隶截然不同，他的眼神异常清明，甚至可以说是锐利！如同蒙尘的利刃，穿透铁笼的缝隙，冷静地、带着一种近乎审视的意味，观察着外面混乱的世界。他的背脊虽然因为虚弱而微微佝偻，却透着一股难以摧毁的坚韧。
一个贼眉鼠眼的奴隶贩子正蹲在笼子旁，看到林枫一行人（尤其是林枫的助力臂和苏小婉的装扮）似乎身份不一般，立刻凑了上来，脸上堆起谄媚又神秘的笑容：
“老板！看您气度不凡，是识货的主儿！看看这个？真正的宝贝！”
他用手指着笼子里的老人，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地说：“这可是旧世界的大教授！搞大科技的！听说以前在什么‘联邦实验室’工作，懂的东西海了去了！什么机器、什么能源、甚至那些变异的玩意儿，他都懂点门道！”
他顿了顿，又露出一副牙疼的表情：“就是…就是这老家伙脾气倔得像块石头！不肯干活！还总说些别人听不懂的疯话！买回去得好好‘调教’！不过，您要是真能撬开他的嘴，那价值…啧啧！”奴隶贩子搓着手，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怎么样？老板？感兴趣不？价格好商量！”
旧世界的大教授？联邦实验室？懂科技和变异？
林枫的脚步猛地顿住。他锐利的目光再次投向笼中那个沉默的老人。老人也似乎感觉到了他的注视，那双清明的眼睛迎了上来，没有丝毫乞求，只有一种近乎冷漠的平静，仿佛被关在笼子里的不是他自己。
一股强烈的首觉，如同电流般击中林枫。这个老人，绝非寻常奴隶！他那份在绝望深渊中依旧保持的清醒和锐利，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力量！据点要发展，科技是关键。老秦头的逆向研究需要指导，新获得的腿部外骨骼图纸需要更深入的理解，未来的道路需要更多的知识支撑……这个老人，或许就是一块蒙尘的瑰宝！
心中的愤怒、迷茫和责任感，在这一刻，与一种强烈的、属于开拓者的渴望交织在一起。林枫看着那个老人，又看了看旁边喧嚣的拍卖台，再看了看这如同地狱般的地下集市。一个念头在他心中无比清晰地升起：仅仅活着，不够！希望的火种，不仅要照亮据点，更要穿透黑暗，去点燃更多可能！而眼前这个老人，或许就是一把关键的钥匙。
他深吸一口气，转向那个一脸期待的奴隶贩子，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沉稳：“开个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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