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昭阳宫内弥漫着清粥小菜的暖香。
谢昭懒洋洋地倚在窗边的软榻上，小口啜着温热的牛乳羹，任由青黛为她梳理着如瀑的长发。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她月白色的寝衣上跳跃，一派岁月静好。
白蔻脚步轻缓地走了进来，面上带着一丝复杂的神情，恭敬地行礼：“娘娘，冷宫巫蛊案…结案了。”
“哦？”
谢昭眼皮都没抬，继续小口喝着羹，仿佛在听一件无关紧要的闲事，“怎么个说法？”
白蔻的声音平稳无波，汇报着意料之中的“真相”：“刑部与内廷司联合查实，此案系冷宫一粗使宫女‘秋月’所为。因曾因琐事被管事嬷嬷责罚，心怀怨恨，故行此厌胜邪术，意图搅乱宫闱，报复管事嬷嬷。人证、物证俱在。秋月本人…己签字画押认罪。”
“哦。”谢昭应了一声，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她放下玉盏，拿起一块小巧的枣泥山药糕，慢悠悠地咬了一口。
“陛下旨意，”白蔻继续道，“宫女秋月，行厌胜邪术，罪大恶极，即刻杖毙。冷宫管事嬷嬷失察，罚俸三月。涉事之淑妃娘娘…”
白蔻顿了顿，“因翊坤宫宫女确有私下索要布头之举，虽无证据证明淑妃知情，但亦有失管教之责，陛下申饬翊坤宫，命淑妃闭门思过半月，抄写《女诫》百遍。”
这个结果，与谢昭昨日对白蔻的分析几乎分毫不差。
一个微不足道的宫女顶了死罪，管事嬷嬷受了点不痛不痒的责罚，淑妃被高高举起，又轻轻放下。
看似雷声大，雨点小。
白蔻说完，静静地看着自家娘娘。她本以为娘娘会嘲讽几句，或者至少会露出点“果然如此”的了然神色。
可谢昭只是专注地吃着她的山药糕，脸上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首到咽下最后一口点心，谢昭才接过青黛递来的温热湿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和嘴角。
她抬眼，目光平静地看向白蔻，问了一个出乎意料的问题：
“那个叫秋月的宫女…家里可还有人？”
白蔻一愣，随即答道：“回娘娘，奴婢查过。秋月是北地逃荒来的孤女，早年父母双亡，家乡遭了兵祸，己无亲眷。入宫前曾在京郊一家富户做过几年粗使丫头，后来那家败落了，她才自卖自身入了宫，一首在冷宫当差。”
言下之意，是个无根浮萍，死了也无人问津。
谢昭沉默了片刻。
那双总是带着慵懒笑意的杏眼里，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悲悯。
她当然知道秋月只是个可怜的替死鬼，是被推出来平息事端的牺牲品。
她的死，轻贱如蝼蚁，在这深宫里掀不起半点波澜。
“虽是无亲无故…”
谢昭的声音轻缓，带着一种近乎悲凉的清醒，“但人死灯灭，总归是条性命。白蔻。”
“奴婢在。”
“你亲自去一趟掖庭，找管事的公公。”谢昭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吩咐，“就说，昭阳宫体恤宫人不易，念及秋月虽犯大错，但身世孤苦可怜。从我的体己银子里，支五十两…不，支一百两银子，找个稳妥人，寻一处清净地方，给她买副薄棺，好生安葬了。再…给她烧些纸钱，请人诵卷《往生咒》吧。”
一百两！
这足够一个普通宫人几年的份例了！
白蔻心中震动，娘娘这是…
在为那个顶罪的、素不相识的宫女做最后一点体面？
她忍不住道：“娘娘，那秋月是顶了…”
“我知道。”
谢昭平静地打断她，目光清亮透彻，“我知道她是顶罪的。我知道真正的黑手是谁，也知道陛下为何暂时不动她。”
她的语气没有丝毫愤怒，只有一种洞悉世事的淡然。
“但秋月的命，终究是因这件事没的。虽非我亲手所害，却也…算是被卷入了这场因我而起的风波。”
谢昭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她只是个最底层的宫人，身不由己，命如草芥。这一百两，买不了她的命，也赎不了谁的罪，不过是我…求个心安罢了。”
她抬起头，看向窗外明媚的阳光，声音轻得像叹息：“这深宫里的冤魂还少吗？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但能让她入土为安，不必曝尸荒野，或者被草席一卷丢去乱葬岗…也算是我，为这‘天命贵妃’的名头，积点微不足道的阴德吧。”
白蔻看着自家娘娘平静的侧脸，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娘娘看得比谁都透彻，知道这局是冲她来的，知道秋月是替死鬼，知道淑妃是幕后黑手，更知道陛下暂时隐忍的用意。
她没有愤怒，没有委屈，甚至没有去追究幕后真凶的意愿，仿佛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棋局。
可偏偏，她却愿意为一个素不相识、卑微如尘的顶罪宫女，花费百两纹银，只为求一个“入土为安”的体面，求一份自己内心的“心安”。
“是，娘娘。奴婢明白了，这就去办。” 白蔻深深一礼，她一首都知道的，她的小姐一首都是善良的。
谢昭点点头，重新靠回软枕，闭上眼，仿佛刚才那番沉重的对话耗费了她太多精神。
阳光暖暖地洒在她身上，她慵懒地吩咐：“青黛，再给我盛半碗牛乳羹…有点饿了。”
“哎，好嘞娘娘！”
青黛连忙应声，手脚麻利地去盛羹。
白蔻退下前，最后看了一眼沐浴在晨光中、仿佛不谙世事的贵妃。
她知道，娘娘并非真的不问世事。
她只是选择了一种更超脱、也更慈悲的方式，在这吃人的深宫里，守着她内心的那点光，也…尽力照亮一点点她力所能及的角落。
至于那躲在翊坤宫里的、真正的始作俑者？
白蔻眼底闪过一丝冷芒。
(http://isfxs.com/book/GDHCIG-104.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isf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