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抚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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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抚琴

 

昭阳宫内,暖香细细。谢昭像只没骨头的猫儿,整个人陷在铺着厚厚绒毯的贵妃榻里。一本摊开的游记滑落在手边,她百无聊赖地用手指卷着垂落的一缕青丝,眼神放空地盯着头顶繁复华丽的承尘藻井,幽幽地叹了口气,那声音拖得长长的,带着化不开的腻烦。

“唉——好——无——聊——啊——”

萧执正坐在不远处的紫檀御案后批阅奏折,朱砂笔尖在纸页上划过沉稳的沙沙声。

听到这声拖长的叹息,他笔尖一顿,抬起头。

目光越过堆积如山的奏章,落在那张写满“生无可恋”的精致小脸上。

他放下朱笔,起身走了过去,高大的身影在榻边投下一片阴影。

他自然地坐在榻沿,伸手拂开她脸颊边散乱的发丝,指尖带着薄茧,触感微温。“皎皎,怎么了?可是闷了?”

谢昭顺势将脸埋进他带着龙涎香气息的袖袍里,声音闷闷地传来:“嗯…宫里再好,看久了也像笼子。连御花园哪块石头有几条缝,我都快数清楚了…”

她忽然抬起头,眼睛亮得惊人,像落入了星子,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执哥哥!带我出宫去玩吧?就半日!我们去西市看胡旋舞?或者去东湖划船?求你了!”

她晃着他的胳膊,语气娇憨得让人心头发软。

然而,不等萧执回答,侍立在侧的白蔻便微微躬身,声音平稳却不容置喙地响起:“陛下,娘娘,万万不可。娘娘凤体初愈不久,宫外人流复杂,气息混杂,若再引发不适,后果不堪设想。”

她的话语点到即止,却清晰地唤醒了不久前那场下毒风波带来的阴影。

青黛也赶紧上前一步,小脸上满是紧张:“是啊娘娘!外头车马喧闹,万一惊了驾可怎么好!您要什么新鲜玩意儿,奴婢们保管给您寻来!”

谢昭亮晶晶的眸子瞬间黯淡下去,小嘴又撅了起来,带着点委屈看向萧执,仿佛在无声控诉:你看,她们都不同意!

萧执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又软又无奈。他捏了捏她微凉的手心,温声道:“白蔻她们说得在理,是为你好。你身子还需将养些时日,不可任性。”

他顿了顿,看着她的眼睛,抛出一个的承诺,“待你大好,春暖花开之时,我亲自带你出宫,回江南,去看望岳父岳母,如何?”

“真的?!”

谢昭的眼睛“唰”地一下又亮了,刚才的委屈烟消云散,仿佛从未存在过。

她立刻坐首了身体,脸上绽开明媚的笑容,像瞬间绽放的牡丹,“好!一言为定!我要回去看爹爹娘亲!还要吃舅舅家的醉蟹!表哥肯定又搜罗了好多新话本子!”

她己经开始掰着手指头盘算,仿佛己经闻到了江南的风。

“嗯,君无戏言。”

萧执笑着点头,看着她瞬间阴转晴的小脸,心中一片柔软。

他起身,重新回到御案后坐下,拿起朱笔。

谢昭得了承诺,心满意足,那股兴奋劲儿过去后,懒骨头又犯了。

她重新歪倒在软榻上,像一滩融化的春水,连手指头都懒得动弹。

阳光透过窗棂,暖洋洋地晒在她身上,舒服得她眯起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她随手抓起旁边小几上的一块芙蓉糕,小口小口地啃着,碎屑落在狐裘毯子上也浑不在意。

殿内只剩下萧执批阅奏折的沙沙声,和她偶尔满足的轻叹。

时间仿佛被这暖阳和静谧拉长了。

不知过了多久,谢昭啃完了芙蓉糕,指尖无意识地在柔软的毯子上画着圈。

突然,她像是被什么东西点醒了,毫无征兆地“腾”一下从榻上坐了起来,动作快得连旁边的青黛都吓了一跳。

“啊!”

她轻呼一声,眼睛亮得惊人,像是想到了绝妙的主意,“好久没碰琴了!手痒!”

说着,她也不管身上还沾着点心屑,趿拉着软缎绣鞋,赤着脚就踩在温润的地龙暖砖上,几步就跑到殿角那架蒙着锦缎的焦尾琴旁。

她一把掀开锦缎,露出古朴雅致的琴身,指尖轻轻拂过冰凉的琴弦,发出一声清越的泛音。

她拖过琴凳坐下,调整了一下坐姿,连试音都省了,纤纤玉指便灵巧地按上了琴弦。

叮咚——

一串清泠如泉水的音符瞬间流淌出来,打破了殿内的宁静。

那旋律并不磅礴,也不哀怨,反而带着一种江南水乡特有的灵动与闲适,像是春日里柳枝拂过水面,又似小桥流水淙淙,透着股随心所欲的自在。

萧执的朱笔再次顿住了。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御案,落在那抚琴的人儿身上。

谢昭微微垂首,侧颜在透过窗纱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和。

她神情专注,却又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随意,仿佛这琴音并非刻意弹奏,而是自然而然从她指尖流淌而出的心声。

她的手指在七弦上跳跃、勾挑、吟猱,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韵律感。

阳光落在她浓密的睫毛上,跳跃在微微颤动的琴弦上,也勾勒出她唇角那一抹不自觉的、沉浸其中的浅浅笑意。

萧执没有再拿起笔。

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深邃的眼眸里映着那个沉浸在琴音中的身影,专注得仿佛要将这一幕刻入心底。

奏折上的国家大事、朝堂纷争,此刻都变得遥远模糊。

整个喧嚣的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这昭阳宫一隅,只剩下这淙淙流淌的琴音,和那个抚琴时仿佛会发光的女子。

他的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与沉醉。

他知道她琴艺极好,是当年名动江南的才女。

但此刻,她不是为了取悦任何人,甚至不是为了表演,仅仅是因为“手痒”了,想弹了,便信手拨弦。

这份随性而为的慵懒与才华交织的魅力,比任何精心准备的演奏都更动人心魄。

琴音时而舒缓如云,时而轻快如雀。

谢昭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仿佛忘了周遭的一切,忘了那个正在批阅奏章的帝王,也忘了自己身处这重重宫阙。

她只是随心而奏,指尖流淌着属于江南的清风明月,也流淌着她骨子里那份未被宫廷磨灭的、向往自由的灵魂。

一曲终了,余韵袅袅。

谢昭长舒一口气,指尖轻轻按住犹自震颤的琴弦,侧过头,正好撞进萧执凝视着她的、深邃温柔的眼眸里。

她脸上还带着弹琴时专注的红晕,歪着头,眼睛亮晶晶地问:“好听吗?”

萧执没有立刻回答,他起身,绕过御案,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带着令人安心的气息。

他伸出手,指腹带着薄茧,极其轻柔地拂过她微热的脸颊,声音低沉而醇厚,带着一种化不开的温柔和肯定:

“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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